連環
戰鬥愈酣,包圍圈越來越小,沈知行殺敵也愈來愈多。漫天灰色的雨霧,染成血紅。
岩祝未曾想魔宗竟然如此厚顏無恥,在人家父親周年祭典上駭然突襲。還這麽難揍。
更沒想到他們竟然能在自己不注意時埋伏人馬。
白祉尚在艾豁山口,哈馬立色日則還在主寨。自己隻帶了幾百號人,真是中了調虎離山的奸計。
今天若不拿下這幾個魔頭,豈不是讓弟弟們挨個被端了?
高喊:“他娘的,拚了!
但形勢迫人。西側渡口還有廝殺聲陣陣,不知魔宗帶了多少幫手,正在往這邊衝。
岩祝埋伏在東安洲四邊的伏兵哀嚎連連,不斷被從渡口方向轟過來。
其中三人被一名大漢穿在刀身,推著從遠處退過來。血染透身體又澆在地上,紅了一路。
那大漢虯髯白麵,高鼻深目。身著維摩宗黑衣赤帶的勁裝,身套一件小皮甲。到了近前,舉刀將三人頂了起來,而後重重甩遠。
就是他?埋伏在暗,趕我的人?!
岩住怒目瞪住對方:“爾朱錫睿?!”
那大漢朗聲笑道:“不錯!維摩宗丁字堂長老爾朱錫睿,討教岩祝大當家和爨少莊主的本事!”
爾朱錫睿乃北部異族。生於北海,從小在冰凍之海潛水、在重重鬆林中捕獵,驍勇異常。隨北國王族爭戰中原時,被簡易遙擒獲,從此拜服維摩宗。憑借野獸般的潛行與獵捕之能,又有對簡易遙的耿耿崇敬衷心,飛速晉升為丁字堂堂主,掌管暗影武士。
他來到場內,一邊砍人,一邊向簡易遙行去。
身後跟著一片人馬,無不黑衣赤帶。想來是從西渡口上島的。砍人的砍人,放冷箭的放冷箭,頃刻將東安洲壓成一片黑色,一步一步向簡易遙等人接近。
形勢立轉,眼看黑色壓製了靛紫,將簡易遙護在中間。
岩祝見此,大笑道:“好一個魔宗!為了抓我,竟然布下伏兵如此之重。宗主、右護法和丁字堂長老都來了,也算是我岩祝的麵子!”
轉而去看金不戮:“阿遼兄弟!這便是你說的,溫旻絕對沒有問題?!”
爨莫揚也是憤慨異常:“維摩宗有何仇恨大衝我來!何必牽連金家堡!”
金不戮早已心力交瘁,手上臉上各有幾個亂箭的口子。望著一塌糊塗的祭壇,似乎還不相信一切是真的。
旁邊的溫旻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爾朱長老為何駕到。見到金不戮的樣子,更是心如刀絞。
此行的目的並不是抓岩祝啊。
爾朱長老重兵埋伏於此,難道是為了保護宗主?
他遙遙看向穩如泰山的簡易遙,又望望全身護在宗主身旁的師父,再看看麵有得色的爾朱錫睿。
端詳片刻,突然大叫:“此事有蹊蹺!”
陸衍等暗影武士也一例驚訝,不明白眼前的事。圍護在簡易遙周圍,不敢妄動。
沈知行看了爾朱錫睿幾眼,突然大笑了出來。
陸衍最終問出疑惑:“您是爾朱長老?”
隻有簡易遙紋絲未動。
他被沈知行護在身後,連一滴血珠都未濺。隻沾了少量雨絲,使周身霧蒙蒙的,水墨畫一般優雅與淡然。
“這位勇士,既然來到簡某人麵前,便不必裝了。也不必挑唆我與南部三十二路英雄的關係——我若連自己的長老都認不出,也不用坐這宗主的位置了。”
爾朱錫睿笑了:“宗主,而今三十二路匪幫盡在我掌中,隻要宗主一聲令下,我便將他們盡數捏死。”
他說話之時,赤帶黑衣人還在不斷增加。裏三層外三層,不僅圍住了岩祝等人,更將簡易遙一行圍在正中間。肉眼可見已密布東安洲,不知在暗處還有多少。
簡易遙與爾朱錫睿顯然意見相左,這令爨莫揚與岩祝各自吃驚。
岩祝不露聲色,暗示屬下悄悄收攏隊伍。一邊防衛,一邊看維摩宗賣什麽把戲。
隻見維摩宗不少黑衣人準備踩著祭台躍過來。金不戮揮杖驅趕,他們竟然不反擊,又乖乖讓開了。
更有一名黑衣人,臂上綁一條紅帶,顯然是個副統領。直接將準備踩踏祭台的人拽下來。
簡易遙將這群人一掃:“閣下的人都到齊了?”
爾朱錫睿道:“隨時可滅三十二路匪幫和明月山莊的毛頭小子!”
溫旻在一旁高喝:“你是假的!挑唆我們與岩祝的關係!”
又喊到:“你不是爾朱長老!爾朱長老赤發碧眸!你裝得再像,眼睛也裝不了!”
這位爾朱錫睿雖然也是碧眸,卻毫無光澤。顯然是一對假眼。但已經十分逼真,若非同他熟識,斷難輕易認出。
溫旻衝著爾朱錫睿喊話,同時一眼眼去看金不戮。
他是假的!
這些都是假的!我不曾在你爹爹周年祭典上做壞事。我不曾算計你!
金不戮傷心而迷茫地望著他,又望望爾朱錫睿。
端詳片刻之後,似乎被閃電擊中那般,捂著胸口後退了幾步,靠在供桌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似看到至親在眼前化為蛇蠍,驚痛異常。
岩祝將信將疑:“維摩宗敢做不敢認?一邊將自己的長老說成假的,一邊卻在殺我兄弟?”
溫旻越著急,透腦轉得越快。朗聲闡清利害:“若我真想動你,為何不在你剛落腳金家堡便暗殺?偏偏要等你人馬部署周全?維摩宗今天隻來了我們十五個!——剛才打了半晌,這個冒牌貨可曾露麵?他是看你的人不行了,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而後指著那個“爾朱錫睿”:“來吧,露出閣下的真麵目。虎伯!”
“爾朱錫睿”聞言一笑:“算了,既然你們都說我不是爾朱錫睿,那麽……帶著魔教長老的臉也不是什麽光彩事!”
說罷從脖子下一扯,果真扯掉一隻易容用的頭套。露出張平平無奇的臉。
不是虎伯。
溫旻不信自己猜錯,眯起眼睛端詳破綻。
維摩宗眾人見“爾朱長老”果然是假的,更密地將簡易遙護住。
簡易遙卻製止了手下,反而上前一步,走出保護圈。悠然道:“金虎,十一年前來到金家堡,有幸親手照顧金少堡主長大,被尊稱一聲虎伯。真實身份是孤山派第五代傳人呂劍吾,屬孤山五靈分支中虎係靈門一支,對不對?”
又說:“既然摘了爾朱錫睿的頭套,便連這假頭套一起摘了吧。孤山派的人要殺我,卻連臉也不敢露麽?”
頓時,維摩宗中有人詫異驚呼——沈知行。
他身體晃了晃,不可思議地望著大漢,道:“呂大哥?你是呂大哥?……你,你來殺我?”
大漢冷哼一聲,並不回應。
沈知行喃喃道:“我聽說過你……”
聽他說起過你。
難怪每次相見,都有種莫名的感覺。難怪每次這位“虎伯”,都對自己有無窮敵意。
原來,他是孤山派的……
沈知行又看向簡易遙,雙眼滿是疑問。不明白這一切怎會被師兄悉數知曉。
簡易遙穩穩地站著,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大漢眸光沉沉,隻是命令:“射!”
頓時,黑衣人隊形生變。盾手在前,□□手在中,仗劍的站在最後。如一座死城,將簡易遙等人圍在中間。
飛矢如飛沙,呼嘯射出箭雨。逼得維摩宗一側不得不輪圓了手裏的兵刃阻擋。
沈知行還想再問幾句,簡易遙非但不躲閃密集的流箭,還前走了幾步。這一來,不僅他要跟著往前走,所有人的陣勢也不得不隨著變化。也就沒功夫問了。
很快便有一名暗影武士在腳下挪動時不慎中箭,輕呼了一聲。
沈知行勸阻高喊:“宗主小心!”
簡易遙冷冷一笑,眼神中卻有些許淒涼:“多謝右護法。還知道提醒我小心。”
沈知行一肚子話要問,也隻得吞在肚子裏,全力迎敵。
其他維摩宗眾更不敢言語了,受了傷也強忍著,拚命挺住。
對方人多勢眾,明顯受到極周密的訓練。□□一排發完,後排的人立刻頂上;前排移位至後,快速裝弩。如此往複,箭雨不停。
他們在用箭雨消耗維摩宗的人手。
隻要時間一久,維摩宗一側必然會有人不支而倒下。等暗影衛士倒得差不多,黑衣人大可仗劍攻打下來。縱然沈知行身手如神,以一敵百。可對方少說也有千人,逃生難如登天。
更遑論現在是在島上。要逃命,還需帶著簡易遙跳海遊水,又有一層障礙。
簡易遙卻淡然而立,對眼前的不利形勢毫不關心。仿佛漫天飛箭流矢隻是毛毛細雨。
他遙遙對著那手臂上纏紅帶的副首領道:“阿鷹,全名不明。十一年前隨金虎來到金家堡,和金少堡主一起長大,算是他半個隨從。你的真實身份,是孤山派第六代傳人,屬孤山五靈分支中鷹係靈門一支,應當是方黠的弟子。因為年代太久了,你當時也太小,沒查到名字,抱歉。”
那副統領蒙著麵,雙眼幾欲噴出火來,一言不發。
沈知行麻木地揮劍格擋。一顆心,卻快要不會跳了。
方黠,他見過。
顧白的同門,同一位師父教出來的小師弟。曾笑嘻嘻地指著他問顧白:“大師兄,這誰啊?”
當時顧白隻一笑:“一個怪人。”臉龐,卻微微紅了。
他再也無法忍住。魔怔了一般,衝著箭雨問:“這是真的?!你是方黠的徒兒?你們都是孤山派的人?”
無人回答。徒留倥傯周密的機關之聲。
溫旻在另一側喊:“師父!他們算計好了來殺我們的!”
沈知行卻隻是衝著箭雨問:“阿鷹,你大師伯呢?他在哪?他知道嗎?”
他,也要殺我麽……
簡易遙冷冷道:“顧大俠當然不知道了。那般豐神俊朗,那麽純潔善良。他下麵的人背著他造出這龍潭虎穴,要置你我於死地。他怎麽會知道呢。”
沈知行被他這麽一刺,隻好另想辦法。打算找機會突擊,擒住對方問個清楚。
陸衍等人更苦了:這箭雨埋伏已經夠受了,今天宗主和右護法怎麽回事,還吵起來了?
下麵的人更是隱隱擔心:聽了如此機密的口角,如果不戰死在這兒,回去以後還能不能活命了?會不會割舌頭?!
溫旻一直與爨莫揚對峙,同時護住金不戮。箭雨對準簡易遙後,金不戮處變得安全起來,他便嚐試向師父衝了幾次,均未成功。隻能守在原處不動。
聽聞長輩這番唇槍舌劍,他隻想回頭看看阿遼。
金家堡的下人賓客們無不瞠目結舌,不知道今天到底唱的是哪出生殺大戲。
安伯仗著自己年長,唾罵起來:“胡說!全都是胡說!什麽山什麽派的,你們全都滾出老爺的周年祭典!”
其餘賓客有大膽的,也紛紛斥責,說不管什麽原因,不管是誰,都不該在今日做此行徑。
在這一片混亂中,金不戮兀自呆立,兩眼發直。似乎一顆脆弱的小石頭,被巨浪一波波衝刷抽打。滿臉一會兒是驚訝和傷心,一會兒又是憤怒和迷茫。
一身泥濘血汙,掩住了孝服潔白。原本要帶上高高銀冠的頭發,早亂了。
岩祝有意多觀望片刻。此時才開口,對大漢恨聲道:“你們挑撥離間,枉殺我兄弟!”
那大漢道:“岩祝兄弟,仗義者為閣下提供情報良多,哪一條是我有意挑起的?怎能說我們枉殺。”
“你……?”
大漢默念道:“仗義者探,近日異動,皆出於魔宗之手。三日後,永福將有小鬥。”
此言正來自“仗義者”密信。
岩祝大為震驚之時,大漢乘勝追道:“今日兩大魔頭已困於你我之手,機不可失。若他們此番回去,還能放過我們嗎?!”
語言之間,維摩宗側已經有一名暗影武士不支,胸口、肩膀、太陽穴上皆中箭,倒地而亡。
其餘武士甚為驍悍,見同伴死亡也不慌亂,在陸衍指揮下立刻移形補位。隻在口中怒吼發泄。
然而弓箭甚密,不多時,又有兩人中箭而亡。
溫旻要上前再衝一次,簡易遙卻淡淡道:“旻兒,你便在那裏保護金少堡主吧。刀劍無眼,莫傷無辜。”
他這一句,分明是說給岩祝和爨莫揚聽的。
那一直沉默的副統領終於開口大罵:“你這混蛋,假仁假義!去死吧!”
搭上□□機關,衝溫旻射去。
他一動,他身後幾人立刻調轉矛頭,對準溫旻。驚得金不戮在後大呼:“住手——!”
簡易遙於風暴中輕笑:“看樣子,金少堡主認出來了。”
大漢催促:“岩祝兄弟,良機難得!”
爨莫揚見溫旻陷入危機,立刻全身將金不戮護在身後。換上西南俚語:“岩祝三哥,這幫人目的成疑,明顯為了挑撥。”
岩祝雙目已殺得血紅:“殺了簡易遙不好嗎!這樣的機會哪再得來?!”
簡易遙永遠是那般平靜,輕笑道:“爨少莊主,方才你說的話,我的確沒聽懂。但有一事,你定然想與我用官話探討——爨小姐慘遭歹人毒手,凶手可尋到了麽?”
爨莫揚何等聰明。借著他的話前後一想,高高的身軀都不禁晃了晃。
轉而看向那大漢:“你真的是虎伯?前年鎮江一別,你並未在原地等阿遼返回,而是隨我們潛入了杭州?!”
去年秋,金不戮北上杭州去給沈知行送梅塵斷劍,特意繞路等了爨莫揚一程。
他與虎伯、阿鷹從南海坐船北上,多行了一段路,到鎮江停留。
爨莫揚同爨少環從雲南行到渝州,坐船沿長江東行,最終也來到鎮江,同金不戮匯合。
而後,虎伯和阿鷹連船等在鎮江,金不戮則坐爨氏的船,一起南下到杭州。
若虎伯與阿鷹並未按照計劃等在鎮江,而是尾隨爨氏船隊一起去杭州。這樣一來,便可暗中部署刺殺沈知行。
刺殺不成,立刻又生一計。從西湖撈取斷劍,花舫嫁禍溫旻,借明月山莊的手與維摩宗為敵。
他們生活在南海,水性自然極佳,對明月山莊的部署也足夠熟悉。無論下西湖撈劍,還是藏在花舫之內,都不是難事。
之前爨莫揚也曾有過少許懷疑。卻一直覺得虎伯與阿鷹是金家仆人,懷疑了他們,便等於懷疑金不戮。
而今形勢之下,不由看向金不戮。
這一切,阿遼知道不知道?
金不戮一聲哀嚎:“不——!不是那樣的!”
那大漢朗聲大笑,望向他:“小瘸子,果然人殘心智也賤。有這哭哭啼啼的功夫,為何不給這幫鬧你爹祭典的人們一刀!”
金不戮被他一罵,打了個寒顫。雙目中一刻是入骨之痛,另一刻又是徹骨之寒,幾近混亂。再也不言語了。
爨莫揚立刻對虎伯喝了一聲:“住口!”
溫旻原本震驚於宗主居然發現了對方是虎伯。
一見金不戮如此,一顆心早已飛他那去了。更加暗恨師父和宗主大意輕敵,駕臨的消息被虎伯探得。今天看來,要和阿遼一起死在這裏了。
還有師父和宗主。都要死在這裏了。
不,或許隻有我會死在這裏。他想。虎伯念著舊情,也許不會傷害阿遼。
要是我死了,阿遼會不會為我難過?會不會記得我?
一想至此,胸中立刻燃起一股沉穩的信念:我想法湊到師父他們身邊,一起護著宗主跳海遁去,未必會死。
隻要大家都不死,便有機會日後再見。
“阿遼——”心念到此,溫旻高喊,“躲起來!”
隻要阿遼躲起來,不激怒虎伯,應該不至被他所害。
這麽一分心,又被□□瞄準,溫旻箭頭已經中一箭。他一劍削斷箭杆,再也沒功夫多說一個字。
這一切,金不戮都未曾看見。也沒聽到溫旻所言。隻是直直愣愣地瞪著空洞的眼睛,已經魔怔了。
爨少環一事,不僅事關明月山莊。爨小姐的護衛俄裏,是岩氏三雄的好兄弟。雖殉身於魔宗,卻和爨少環之死有直接關係。
一聽大漢是虎伯,害死了爨少環,就連殺紅眼的岩祝也看向他。
此等情形,爨莫揚哪能允許簡易遙死在自己麵前。揮刀衝那大漢攻去,口中向岩祝叮囑:“三哥莫要被惑!圍住出口,當心挑撥!岩頌岩差護好阿遼!”
情急之下,仍能做如此冷靜之部署。就連簡易遙也多看了他一眼。
爨莫揚一出手,十多名黑衣人立刻抽身攔他。
他藝高膽大,躲過□□,突然轉身,用的是最擅長的虛晃一槍。借勢先將圍攻溫旻的幾名□□手砍了。
溫旻突然得空,道了聲謝,已如飛花驚鴻一般轉身刺向那大漢,打算擒賊先擒王。
大漢一聲令下,半數□□對準了溫旻,也對準了爨莫揚。果然,在他心中誰是敵誰是友都不重要,誅殺簡易遙才是第一要事。
因為這一番機動靈活的調配,兩個少年都陷入敵陣,各自殺成一團刀劍之花。雖然絢爛無比,卻始終無法近得敵前。
西側,一團團黑衣援軍不斷奔來,算上先來的,已經遠多於千人。
岩祝謹記爨莫揚叮囑,嚴守戰場。因此,幾方人馬,頃刻成了四層——
增員黑衣人圍住岩祝的人馬;岩祝人馬圍住大漢等人;大漢等人,圍住了簡易遙一行;簡易遙在中心,腹背受敵。
簡易遙朗聲道:“呂大俠——為大家聽著方便,我便也叫你一聲虎伯吧。看樣子,閣下的人這才算到齊。”
那大漢不答。指揮援軍向他衝去。岩祝的人馬誓死頂住,不準援軍往進走。
維摩宗算溫旻在內,此刻隻餘十二人。縱然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但已到山窮水盡的末路。隻要大漢的人往前一衝,一切便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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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途末路之際,簡易遙仍然不動手。從袖中取出一枚骨哨,吹了幾聲。
哨聲尖銳,刺破天際,更因他羅手素心經功法深厚而遼遠清亮。
遠至海麵。
不多時,巨大水花撲來。劈頭蓋臉地撲了每個人滿臉。
簡易遙悠然撐開一直握在手中的傘。傘麵甚大,正好將他和沈知行罩住了。他便如狂風驟雨中臨凡的先知,辟開海水,掌風穩穩地掃了掃身邊一張椅子上的水漬,坐下了。
隻聽嘎嘎的機杼聲響,似乎有巨大的野獸轟鳴。
東安洲隻是一座小島,方圓不大。從祭台上輕鬆可見海麵。
海浪突然翻騰起來,開山辟地,一排碩大的機杼趴著島沿礁石,一點一點升了上來,宛如猙獰的海怪。
每個機杼都有幾丈高,上架巨大鐵箱,箱上有無數小孔,瞄準祭台。
正是司徒皓研製的大型銀河落九天。
除了簡易遙,在場沒人認識這怪物。所有人驚悚之餘,一邊對敵,一邊暗暗防備怪物。
岩祝更是直接罵出了聲:“這又是什麽鬼?!有完沒完了?!”
那大漢卻不吭聲,而是馬上下令:“衝!殺了簡易遙和沈知行!砍魔頭的人頭!”
大變當前,本該靜觀其變。但黑衣人得了大漢的命令,也不顧及自身安危了,□□刀劍一起上,向簡易遙等人衝過去。
岩祝高喊:“給我攔住!誰他娘敢動!”
爨莫揚也高喊:“護住金少堡主!生擒虎伯!莫傷簡易遙和沈知行!”
沈知行、溫旻,乃至陸衍等人,都驚詫異常。
金不戮也被巨大的怪物所驚,來不及擦幹眼淚便去聚攏來訪賓客和老弱下人,將他們護在身後。不知將會麵臨什麽。同時又一眼眼去找溫旻。
但天地混亂,溫旻遠在混亂當中,根本看不清楚。
一時間,往裏衝的,往外扛的,用劍的,用刀的,混戰一團。
好在因為維摩宗和岩祝的人足夠強悍,裏外敵我的次序,一時間變動不大。
殊死搏鬥當中,隻有被點名要被砍腦袋的簡易遙沉穩異常。拿出骨哨,又吹了幾聲。
遠出傳來號角聲,似乎與其相應。一圈銀河落九天頓時依號令發動。隻聽勁風陣陣,無數巨大□□射出。挾風雷之勢,盡數朝最外圍的增援黑衣人射去。
那機杼力道甚大,射程又遠。風馳電掣無人能擋,頃刻間一片哀嚎,殺傷成稻。
不足之處在於,似乎有意避開岩祝人馬,機關不曾往裏圍射箭。有很多黑衣人混在其中,因此逃過一劫。
一開始,岩祝的人還不明就裏,很快便發現目標不是自己。立刻將混在自己隊伍裏的黑衣人驅趕到外圍,任其被射殺。
那大漢似乎非常吃驚,但勉力指揮,裏層的人馬頓時分成兩批,互結成對子。對子中的一個人徑直往裏衝,去殺簡易遙。另一人對外防禦,防止大型□□射中隊友。
如此一來,局勢又僵持起來。可這僵持,時間並不長。
隻聽外圍突然響起新的衝殺之聲。又一隊黑衣人手持兵刃殺了過來。人數之眾,不遜於之前的那批。
東安洲太小,這批新來的黑衣人隻能踩著前人的屍體往前走。
岩祝和溫旻、陸衍等人紛紛暗中叫苦。
可很快,維摩宗的人便不覺得苦了。
新來來的黑衣人也是黑衣赤帶。但和那大漢所帶領的人相比,新來者都將赤帶綁在頭上,顯然欲和敵軍區分。
甫一到來,手起刀落,目標全是剛被驅趕到外圍的大漢人馬。
為首一人更是驍悍異常。身形瘦小,舞者一把金剛骨朵錘,專照敵人天靈蓋砸。
大漢驚呼:“歐陽千代?!”
與他同時驚呼出聲的,還有維摩宗的陸衍和沈知行。
溫旻沒有呼出聲,反而覺得腦中嗡地一聲——此人正是維摩宗戊字堂長老歐陽千代。
他腦中急轉:歐陽長老為何會在此?
海裏的這些大機關又是怎麽回事?
隻見歐陽千代攜手下明隊,將敵人反圍住。遙遙衝簡易遙行禮:“參見宗主!”
這還不算完。歐陽千代剛一站穩,身後又殺出更多維摩宗眾。
和歐陽千代的人不同,這幫人走路無聲,殺人也不呼喝,隻是沉默而直接地抹脖子捅刀子,貼身肉搏。頃刻之間,已經突圍到岩祝一層。
岩祝正要調人馬對敵,那無聲殺手中走出一名大漢。也是高鼻深目,一頭赤發,同方才的爾朱錫睿一般無二。唯有一雙瑩瑩綠眸,果然和大漢所扮大迥異。
這世上,若非爾朱一族,無人能扮的異族眸子。
爾朱錫睿衝岩祝一揖:“岩祝大當家,失禮了。此番是維摩宗與孤山餘孽之戰,爾朱錫睿不欲與岩祝大當家為敵。”
爨莫揚被困敵中,喊:“岩祝三哥,放他們過去!”
短短時間,維摩宗兩大長老皆已到場,援軍更是一波接著一波。局勢立刻扭轉。明顯是個套中套。
這樣一來,不僅對虎伯不利,對明月山莊等人也是大大威脅。
岩祝也不欲硬拚,立刻招呼手下分成四路,中間騰出四條通道。允爾朱錫睿帶人進入包圍圈中。
這樣,對峙陣勢變為五圈人馬內外相扣:外圍第一層歐陽千代,第二層岩祝手下,第三層爾朱錫睿攜暗影武士,第四層大漢等黑衣人,第五層簡易遙十幾人。
溫旻見此陣仗,全都明白了——
簡宗主是有備而來的。為了抓虎伯而來。
他不是單槍匹馬隨師父來看阿遼。也沒想過按照之前的部署,在艾豁山口示弱擒拿虎伯。而是故意提前到來,誘虎伯出手,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簡宗主親自做餌。剛一到南海,立刻將消息散布出去。
虎伯、阿鷹一心想殺他和師父,聽說他二人無備前來金家堡,焉有不提前動手的道理?
又一想:不對。昨晚宗主剛到,今天虎伯便能取得消息並布下重兵?
隻怕宗主人還未到,他會來金家堡的消息早提前放出去了。
被其他弟子放出去了。
宗主還有其他棋子。而我,不過是眾多棋子中的一枚。
這機關,這兩位長老,這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做餌的不僅僅是宗主。還有我,有小七,有所有本次前來南海部署的弟子。
我們以為自己掌控一切。其實隻是簡大宗主的提線木偶,幫他為虎伯演了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而已。
佐證此猜測的,是薄一雅。
清風流雲,笑聲動人。明明是一把男人的嗓子,卻笑出了煙花三月江南之風。薄一雅自海邊的一個大機杼中飄了出來,落在東安洲島上。
馬上,紀佳木、遊一方、乃至從未在南海露麵的邵弘、還有新弟子司徒皓,都各自鑽出一個大機杼,飄身而下。
溫旻看向紀佳木,紀佳木衝他一頷首,神情仿佛一聲抱歉。
看向遊一方,遊一方也在人群中找他,似十分急切地想說些什麽。
唯獨不見小七。
再看向師父。沈知行目光訝異不輸溫旻,其中更有些許了然的傷感。
師父果然也被瞞著。
溫旻的心如墜入三九凍河,再無上岸的機會。
看來,其他人都知道。
宗主隻是完全瞞住了右護法一支。
他霍然想起曾經和阿遼討論的一個問題——“我師父先與顧白相交,為什麽又要滅掉孤山派?”
師父不會去滅孤山派。不代表維摩宗沒有“安排”師父去滅孤山派。
正如今日,自己未曾想過在阿遼爹爹周年祭奠動手擒拿虎伯。不代表這件事並未發生。
溫旻絕望地看向金不戮。
金不戮身處岩祝一層。
如此混亂,如此多的人走馬上場。他誰也不看,誰也不關心,卻正用一種萬年也不會出現的受傷神情,向溫旻看來。
沒有悲哀。沒有生氣。甚至沒有情緒。
隻有深深的傷痕,穿透了他的身體,穿透了溫旻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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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一雅清風舒朗地笑著:“宗主,一雅來遲了。”
簡易遙向後一靠,道:“替我跟他們聊聊——孤山派先在杭州刺傷我右護法,後傷害爨小姐,在姑蘇又做下江門滅門慘案。屢屢傷及無辜,隻是為了借明月山莊的刀來殺我。如此心狠手辣,到底受誰指示,還有何同黨,悉數交代出來。”
說罷,半閉雙目,靠進椅背,好似大事完成,終於可以置身事外了。
那大漢仰頭大笑,一把掀起頭套,赫然是虎伯傷疤滿布而獨眼的臉。
原來他易容了兩層。
虎伯指著簡易遙,朗聲斥責:“魔頭!若說心狠手辣,誰又能比得過你?!為一己之私,滅我孤山一門。連嬰兒婦孺都不曾放過。今日我便替孤山數百冤魂找你討命!”
周圍賓客和下人,無不發出驚呼。和虎伯熟識的,更是尖叫出聲。
這算是正式承認了孤山弟子的身份。
沈知行眸光閃閃,嘴角掛著個奇怪的笑:“想起來了,十多年前,杭州月白樓,有個白衣少年曾勸我不要再等他。那少年身材高挑,是呂大哥易容去的?”
虎伯冷笑看住他:“當年我受人所托,讓你不要找死,你不肯聽。十年後,莫怪我刀劍無情。”
“……他,他……還好麽?”
虎伯的笑中有猙獰的蒼涼:“好?我這張臉,拜沈大護法所賜。現在他是何等模樣,你還敢猜一猜麽?!”
沈知行震驚異常:“不可能。我記得當時他沒有……不可能!”
轉而又道:“那也沒關係……隻要他現在平平安安的,就好……”
突然又喜道:“呂大哥,你們都隨我回去見見木先生吧!木先生醫術高超,請他看一看,或許——”
虎伯輕蔑笑笑,折斷手中一支□□,從腰間拔出軟劍:“諸位勇士!魔宗危害江湖,暴行累累,罄竹難書!而今落於我等手中,斬殺其魔頭簡易遙,便是大功一件!若非如此,隻怕你我今日難逃魔宗之手!”
那臂綁赤帶的副統領也摘下麵罩,果然是阿鷹。狠戾嘶吼:“拚了——!”
隊伍中有孤山弟子呼喝響應,也有人大吃一驚。但形勢迫人,全被裹挾著向維摩宗眾衝去。
其中有不少人隻是平安治軍,並非孤山弟子。原本隻知道要南下清剿盜匪,至於清剿的是誰,出發前仇先生沒說過。對什麽孤山派、維摩宗的恩怨更是大感意外,便想要抽身離去。被隊伍中的丁朗等孤山弟子發現,一劍斬首。
此後再無人敢逃脫,一應全力對抗維摩宗。
薄一雅代宗主執掌指揮大權,合起折扇,冷聲道:“孤山餘孽全部在此。抓賊首。斷其爪牙!”
頃刻之間,維摩宗眾和孤山弟子兼平安治軍血戰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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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拔劍欲去阻止,頭頂銀光一晃,差點劈到他的腦袋。
他急忙躲開,回身看去,一直不曾動手的簡易遙,終於為他抻出腰間銀鞭:“今天你哪裏都不許去。”
說罷向他打來,銀鞭抖得風雨不透。又下令陸衍幾個人攔住他。
因此,在一片混戰中,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小圈子:簡大宗主親自動手了,對方是右護法。
簡易遙成為宗主之後,不常出手。但武藝高超宗內少有人及。沈知行再厲害,想要瞬間贏過他,也需花些心思。
他的意圖很明顯:外圍有三位長老力戰,抓住孤山餘孽隻是時間問題。沈知行無需動手,更不準半點卷入孤山事件當中,必須留在他身邊才行。
九名暗影武士了解了宗主的意圖,也不管別的了,隻求全力圍困右護法。更時不時有孤山弟子來襲,讓沈知行一時半刻無法抽身離開。
沈知行一邊著急去找虎伯和阿鷹,一邊又無法痛下殺手戕害同門,束手束腳,急得大喊:”遙師兄——!”
簡易遙麵容隱在銀光裏,不見喜怒。
薄一雅等三位長老默契十足,一見宗主和右護法的樣子,立刻各自調了人馬,將打成一團的他們圍護起來。自己則投身應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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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和先前局勢大不相同。維摩宗人多勢眾,又精力充沛。更有巨大機杼做靠山,士氣暴漲。
孤山弟子負隅奮戰,以一當十,廝殺起來也不含糊。
隻是,再無人管什麽莫傷無辜,再無人在意什麽祭台。
一顆人頭飛到祭台之上,骨碌碌滾動。金不戮趕忙格開。
可潔白祭台已經血汙,一團團粘稠黑紅的液體,從最高一級台階曳至最下。如一聲哀嚎,沒有完結之時。
另一邊,兩名維摩宗明隊圍著一孤山弟子廝殺起來。躲閃間刀劈劍削,將身後石碑削斷一半。碑上雄渾字體一拆兩段。上半:金氏勝。
後半段是:南之墓。
金勝南乃金家初代開山始祖,自山中原來到麒麟鎮,白手起家。
守陵人福伯痛哭出聲,去抱石碑,卻險遭刀砍。金不戮蒼白無力的“住手”融在震天的殺聲中,化作空洞的氣泡,飛了。
他隻能一手揮動□□,救下福伯,另一手拐杖戳中維摩宗那人的腰間穴位。
對方將他當做孤山餘孽,反手便是一刀。金不戮手法淩厲地一擋,以拐杖做劍,便要和他打起來。
不等他出手,岩頌已經跳了過來護住他,扛住兩麵夾擊,砍了一名維摩宗明隊,殺了孤山派的瘋子。將金不戮和福伯攬在胸前。
爨莫揚見金不戮有人保護,便提刀向阿鷹衝去。
阿鷹的身形,極像姑蘇那晚咫尺之遙的暗箭殺手。爨莫揚要捉住他,問明白姐姐慘死的真相。
金不戮已從大喊到哀求。
不遠之處一團黑衣人廝殺,分不清彼此。腳下踐踏的,正是金泰和唐瀅瀅的合葬墓碑。墓碑前十朵描金雕花,代表金泰所鑄十柄曠世名器,一筆一劃都是是金不戮親手勾出。而今已塗滿血汙和泥濘,分不清顏色。
一名黑衣人飛起一腳,對方躲開。那一腳踢偏在墓碑上,墓碑硬聲而裂。
另一黑衣人揮動手中鐵錘,一個走偏砸在石碑上,石碑兜底翻了。
金不戮再也無法忍受,淒厲地叫了聲“爹爹——”雙手詭譎一翻,撂倒岩頌,撲了出去。
他爬著滾到斷裂的墓碑前,抱住大哭,哀求道:“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娘親……你們不要在這裏打了……”
然而這哀求,也如海浪上的泡沫,化入打殺之聲再無痕跡。
期間不停有人打來,又不停被岩頌格走。
又有兩人鬥來。岩頌來不及擋,金不戮更轉身不便,躺倒的墓碑上頓時紮出幾個坑。其中一個,紮在“唐瀅瀅”幾個字上。
金不戮眼中有火在燃燒。先是憤怒,而後是絕望,最後化成了一片刺骨的冰冷。
他的臉上顯出一種決絕,並指成針,要向腿上點去。
突然,背後一股勁風襲來。他覺得力道熟悉,本能反手一擋,卻不料對方大異往常,千鈞之力,毫不留情。
金不戮防備不周,腕骨直接被震折。同一時刻,兩個重重的巴掌對著他的臉左右開弓,將他打得鮮血狂噴。
金不戮倒地前向上看去,看到了虎伯目眥盡裂的臉。
虎伯曾被歐陽千代和爾朱錫睿兩人圍攻,臉上新傷舊疤摞在一起,鮮血模糊,更顯猙獰。前胸數條血口子,深可見骨。後背與箭頭插著三支□□,深已達內裏。
可金不戮的位置,看不到這些。隻看到虎伯咬牙切齒: “你這個小瘸子活膩了?敢動手?!”
另一邊的阿鷹也已傷痕累累。發現金不戮異常之後立刻向這邊撲。
但他被薄一雅咬緊,一直靠混亂躲避。這一撲之下忘記藏身,被對方得空抻住了領子。
阿鷹一翻,一沉,再一抖身體,身上的黑衣被薄一雅生生扒了下來。露出一個精悍而布滿傷痕的背。
一隻刺青飛鷹囂張展翅,於背後栩栩如生。
他仗著輕功彪悍,還打算向前跑。而薄一雅位列維摩宗天幹十堂長老,是何等手段。豈是他能跑得出去的?
攏起折扇,在他頸後、脊椎、腰眼幾處快速點了幾下,伸手如爪,深深摳進阿鷹的脖頸。
就這一手之下,猛禽般衝刺的阿鷹,突然如去了骨頭的雞,癱軟在地,手腳不受控製地狂抖起來。一身武功,就地被廢了。
同一時刻,爨莫揚已殺到近前。七寶鐮月刀將薄一雅籠住,要去奪下阿鷹。
薄一雅覺得他隻是個小毛頭,攻勢再猛,卻沒什麽了不起。一手拎著阿鷹,另外一隻手折扇揮動,意欲將其逼退。
不料爨莫揚遠比傳聞更強。借機一讓再一掀,夾住了薄一雅的扇子。
薄一雅大驚,水一般風流的眼掃向對方,笑意深深:“爨少莊主果然少年英雄。”
爨莫揚道:“薄長老承讓。殺姐之仇刻骨不忘,莫揚要親自審問此人。”
薄一雅道:“爨少莊主你刀法雖不弱,但內力還需練上幾年。一雅座下徒兒佳木和弘兒對你欽敬不已,我不想傷你。”
爨莫揚道:“多謝薄長老厚愛。但莫揚隻想要此人”
薄一雅笑了:“你這孩子,倔得可愛。叔叔幫你。”
說罷,內力一震,傳到扇子上。爨莫揚不敢硬接。一邊刀鋒虛晃他麵門,另一邊鬆開了手,去抓阿鷹。
同一時刻,虎伯捏住了金不戮的天靈蓋,將他半提了起來。而後一聲高喝:“住手——!”
薄一雅的臉正對著他的方向。見此變動,也立刻捏住阿鷹後頸,如拎一條破布般將他提了起來。
爨莫揚背對虎伯,晚了一步看到。萬萬沒想到,自己轉身的空擋,阿遼竟然落入敵手。喝道:“虎伯,阿遼一向敬愛你!”
虎伯血汙遍布的臉上,仿佛有個模糊的笑:“哦?那便請少爺替虎伯出把力氣吧。”
說罷,將金不戮紅腫血汙的小臉擰著,正麵對準爨莫揚和薄一雅。
薄一立刻下令維摩宗停手。
孤山這邊,有不少認識金不戮的,見他如此被擒,大為驚訝。那邊副統領阿鷹被薄一雅捏在手裏,更讓人手足無措。便也紛紛停了下來。
霎時間,以虎伯、金不戮為一個中心;爨莫揚、薄一雅阿鷹為另一個中心。宛如兩片水波,一波蕩著一波。一圈圈的人放下手中兵器,靜靜站立。轉向兩個漩渦的中央。
角落的下人與賓客們大聲驚呼。有膽小的,直接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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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鷹不知生死,金不戮生不如死。
兩頰高腫,滿口是血。一邊手腕不自然地折著,一看便是斷了。
他頭臉甚小。虎伯大大手掌捏著他的臉,食指與中指尚能摳住天靈蓋的位置,拇指與無名指壓在太陽穴。如此便壓住了他致命要害,令他軟趴趴跪著,起也起不來。
隻消稍微用一下力,恐怕連腦袋都留不住了。
溫旻正在邊打邊慢慢接近金不戮。本欲毫不張揚,將他偷偷抱走,不想變故頓生。便瘋了般向這邊衝。身上挨了數刀也不顧及。
虎伯啐了一口血,道:“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捏爛了他的腦袋。”
溫旻大喊:“你敢!”
雙目赤紅,卻生生站住了腳。手裏扣了一把鐵蒺藜,卻不敢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