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天涯
被趕出金不戮的臥房第二天,溫旻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
郎中來看,說是深夜著了風寒。還說,一定要泡一泡熱水藥浴,才能好得快。開了泡澡方子,讓抓三副藥,一天一副。
對於這個病因,金不戮十分困惑。他可是見過小旻大冷天還打赤膊用冷水擦洗身體的。
南海的春天,快比得上小五台山的初夏了,他能著風寒?
但一見到溫旻慘白的俊臉,又猜測南海氣候迥異小五台山,小旻水土不服也未可知。當下內疚極了,覺得自己萬萬不該大晚上趕他出去。
便請陸衍背著溫旻,再次搬回少堡主臥房躺好。少堡主本人衣不解帶地照顧。
溫旻虛弱道:“阿遼大病剛好,千萬不要為了照顧我連覺都不睡了。”
金不戮快要哭了:“對不起小旻。我自己胡思亂想,卻拿你出氣。害得你病了。我以後再也不趕你走了。也絕不打你,不再亂罵你了。”
溫旻蒼白一笑:“不打緊。我出了一身虛汗,好想洗個澡。郎中說的藥浴包,我們拿來泡了吧?泡完好睡覺。”
金不戮臥房旁有個用具齊全的浴室。但是鑒於溫旻太虛弱,不能走動。便差人抬了個大浴桶進來,讓他直接在臥房內泡澡。
金不戮為他裝好熱水,泡好藥材。紅著臉,親自幫他脫衣服、扶他坐進浴桶裏。
溫旻在藥桶裏剛剛坐定,驚恐道:“阿遼,小毛又來了!我一個人好怕啊。你不要離開。”
果然,小毛又按時造訪金不戮的臥房,趴在榻邊,默默地看溫旻洗澡。
金不戮自己也是要洗漱的。但溫旻又病又害怕,還不肯讓陸衍他們來守著,說太丟人了。金不戮覺得責任都在自己,隻好繼續紅著臉,坐進浴桶裏,和溫旻一起洗了個澡。還親了他幾下,他才不害怕了。
另一邊,送郎中下規嶼的白衣武士笑眯眯地,掏出一大錠銀元寶,道:“謝謝先生據實直言。表少爺要強,不喜歡被人知道生病,還請先生莫要對他人提及。那藥浴的主意,甚好。”
郎中一見他腰裏好長的那把刀,再看看銀元寶。顫巍巍地收下,戰戰兢兢地走了。再也不想去金家堡給人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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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旻痊愈甚快,第二天活蹦亂跳。又泡了兩天澡,簡直比之前還生龍活虎。又能幫金不戮照看生意了。
到了正月底,告假回鄉的下人歸位,金家堡生意都已恢複正常。接訂單、收地租、選址拉礦石等事務,外加金家堡內部上上下下的事項,都要金不戮全心應對。
更何況還有金泰的周年祭典和金不戮的成人上冠禮,就在兩個月之後。各項用具、流程,都要提前敲定並付定金。雖然已經從簡,也免不了各種費神。
溫旻便將十二個暗影武士分成幾批,分別去規嶼門外、麒麟鎮口、信房、廚房、碼頭等地方幫忙。自己則在金不戮身邊打雜跑腿,免得他拄著拐杖還要跑前跑後。
金不戮暗自感慨,小旻果然是體格強健。若自己病成這樣,可能一時半會兒根本起不來。
十二名暗影武士都是跑腿的好手,金不戮也信任他們,不多詢問。
唯有涉及到明月山莊與岩祝那邊的書信和單子,由他親自照看管理。溫旻自承諾後,絕口不提明月山莊半個字,全當沒看見。
有一次溫旻沒及時走開,多看了金不戮一眼,金不戮先不好意思了:“小旻,對不住,我不是不信任你。隻是,明月山莊是金家堡多年主顧,若被他們知道生意不是我親自管的,恐怕不太好。你不要生氣。”
溫旻嘻嘻一笑:“阿遼不要多想,表哥隻是想多看看你。你擔心的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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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金不戮在書房忙完,抬頭不見溫旻,臥房也沒尋著他。其時已到下午,即將晚飯,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人,便找來陸衍問。
陸衍出去找了一圈,回來說:“小旻在金家堡大門旁邊一個草叢裏坐著呢。抱著個小貓,說是要等它娘親。”
規嶼上是有些流浪貓咪,但都自由如風,從不長期粘人。金不戮雖然喜歡貓,卻也不去多打擾,至多留點魚幹便算。沒聽說過誰還要人陪著等娘親的,便拄著拐杖去大門口看看。
到了金家堡的花崗石大門外,還在台階更下方的草叢角落裏,溫旻果然靜靜蹲坐,端手在懷,掌中捧著一個毛絨絨的白色小團子。他大氣也不敢出,見到金不戮,還努嘴做了了個噓聲的動作,要他輕聲點。
那小團子是一隻小奶貓,正縮在溫旻掌中睡覺。
奶貓和他巴掌一般大,看樣子還不足月。渾身雪白,絨毛未退,蓬鬆鬆、軟萌萌的。仰著肚皮,蜷著尾巴,露出兩雙粉色的小肉掌。額頭上一抹黑花如神來之筆,掃到鼻梁,好像特殊的花鈿。一雙眼睛,眼皮根處有一圈淡淡的灰色,好像姑娘描眉畫眼。小粉鼻頭,小紅舌頭,是一隻天生美貓。
金不戮一見這白絨小團子,心都化了。以比溫旻示意更小心的姿態,躡手躡腳坐到他身邊。眨著一對星眸,專注而心疼地望著它。
溫旻側過身來,貼著金不戮的耳朵,悄聲道:“我本下去看他們是否需要幫忙,回來的時候,碰見這個小家夥顫巍巍地在台階上叫,好像和娘親走散了。便在這裏陪它等一會兒,看看它娘親會不會來。”
金不戮忙不迭地點頭,也貼著溫旻的耳朵問:“等多久了?”
溫旻隻覺耳邊一熱,酥酥的感覺順著耳朵往渾身走。回頭在金不戮臉上親了一下:“小半天了。”
說罷,又親了他兩下。親得金不戮臉紅撲撲的。
兩人又等了不短的時間,小奶貓的娘親和兄弟姐妹還未等到,它先醒了。可能是餓了,也可能是看到兩個陌生人嚇到了,咪嗚咪嗚大叫起來。
溫旻托著貓咪又哄又揉,還親親它,也沒什麽作用。
金不戮看得又心疼又著急,從溫旻懷裏接過小奶貓繼續哄。隻覺得熱熱一個小身體,臥在手心輕輕地顫抖,似乎很害怕。摸起來一把骨頭,瘦得很。小小心髒因緊張而急促地跳動,卻很堅強,也很倔強。
他道:“小貓好瘦,隻怕會餓壞。我們先喂它些吃的吧。”
溫旻點點頭:“可是它吃什麽呀?這麽小,是不是隻能喝奶。”
金不戮想了想,道:“去後廚看看。”
金不戮走不快。便由他托著小奶貓,溫旻托著他,兩個人急急忙忙來到後廚。
看了一圈,選定一鍋剛燉好還沒調味的雞湯,撇掉了油花,晾涼後喂小奶貓喝。
擔心小奶貓不太會舔食,便用小勺點著喂幾口。怕它不適應,也不敢多喂。
好在貓咪並未表現異常,喝完雞湯,咋摸著嘴,又窩在溫旻掌中睡了。這回睡姿又有不同,兩腳上蜷,極其柔軟,嘴都快要啃到腳了。
金不戮見它太過可愛,在它翹起的小腳上親了親,然後又親了親溫旻的臉。
溫旻小聲驚悚道:“阿遼剛親了別人的腳,就來親表哥的臉!”
金不戮無聲大笑。
兩人重新去大門外等了大半天,等到天色愈濃,也不見有其他貓咪來尋。
金不戮輕輕撫著小奶貓絨絨軟軟的身體,道:“看樣子等不到它的家人了。它自己沒法單獨過夜的。要不然,我們養它吧。”
溫旻問:“阿遼喜歡養貓麽?”
金不戮道:“我好喜歡貓咪的。隻是,小時候爹爹擔心聲色犬馬,玩物喪誌,要我長大成年再養。現在……現在應該沒關係了。”
溫旻眼底湧起深深的笑意,湊到他跟前:“好呀,那今天開始,它就是金家堡的貓了!”將小奶貓往金不戮臉上蹭了蹭,“阿遼給它起個名字。”
金不戮眼裏全都是疼愛和喜歡,用鼻尖蹭著小奶貓,說:“它是小旻發現的,理應由你來給它起個名字。”
“好!”溫旻摸著小奶貓軟軟的白肚皮,想了想,“它鬆鬆軟軟,像個小絨球,又雪白雪白的。不如就叫雪球吧。”
金不戮自小在南國長大,並未見過雪。隻知道是白色的。覺得“雪球”這個名字可能也算合適,便微笑著點點頭。
溫旻早明白這層了,問道:“阿遼見過雪麽?”
金不戮迷茫地搖頭:“聽說下雪可冷了。”
溫旻道:“下雪不冷,化雪才冷。當然,若在屋子裏往外看,那就都不冷啦。因為屋子裏有燒得熱烘烘的地龍。”
見金不戮十分好奇,溫旻又說:“最神奇莫過夜裏下雪,第二天睜眼推窗,整個世界白皚皚的。屋頂上,樹枝上,窗台上,結冰的池塘裏……每一處都毛茸茸,蓬鬆鬆的,和雪球一模一樣。雪下大了有幾尺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這時候,就是摔倒了也一點都不疼!”
他說話本就好聽,又聲情並茂。什麽雪橇滑行,什麽冰上落雪滑人一個屁股墩兒,什麽堆雪人打雪仗……將北國雪後的世界描繪得神奇又可愛。更回答了金不戮無數新奇的問題,諸如下雪要不要打傘,諸如雪人是怎麽堆起來的,諸如怎麽可能積雪一冬不化。
“阿遼,今年冬天來小五台山看雪。抱著雪球一起,好麽?”溫旻湊近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