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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子吃團子

  金不戮曆來小大人似的,很在意自己在別人麵前是否夠穩重、莫脆弱——當然,麵對小旻除外。


  今次被小七撞見了丟人的喂飯,覺得無顏見天下了。躲在群英燦後院的柴堆旁。雖然飯沒吃完,過一會兒又餓了,也不要出去半步。


  溫旻念著他早飯午飯都沒吃好,本想一把抱上樓繼續喂飯。但又知他倔得很,怕惹他真生氣了,來個“離我遠點”。眼見小七也失去了狗腿子的資格,最後隻好托苑平說自己突然傷重,快死了,這才把他從柴堆旁邊弄了出來。


  苑平在生人麵前有點訥訥的。金不戮見他為難的樣子,便跟著一起回了房間。


  進屋一看,溫旻臉色蒼白地靠在床裏,床前小幾上早沒了飯,反而擺了一碗藥。見金不戮進了屋,眼圈一紅:“阿遼生氣了,不要表哥了。”


  苑平方才親見溫旻犯病,又著急又訥訥地說:“他剛才突然就站不穩了,也不知怎麽了。打死不肯讓小婕看看,隻是讓我去找她端了碗藥。”


  金不戮這才相信。上前摸摸溫旻的額頭,探探他的脈搏,要喂他吃藥。


  溫旻還鬧別扭。讓苑平走了,然後靠金不戮肩膀上,耍賴說要他親親自己,才肯吃。


  金不戮耐不住他鬧,再三確認不會有人再闖進來,這才在他額頭上親了兩下,然後一勺一勺喂他吃藥。吃完藥,溫旻回親他兩下。如此這般,才算了結這樁慘案。


  但就此以後,溫旻養成了個壞毛病。總喜歡拿著吃的往金不戮嘴邊貼,要喂他。金不戮也不太會拒絕——尤其不太會拒絕他。一來二去,被喂的次數越來越多,也就成習慣了。


  中間蘇梨來了一回,竇胡後腳就追來,生怕自家師妹被倆壞小子拐騙。溫旻又立刻精神了,說自己什麽事都沒有,隻是貪睡。不牢蘇梨妹妹和竇胡大哥幾次三番來探望,趕緊回去休息吧。


  竇胡和蘇梨端起空藥碗研究了半晌,臉色均有點變。


  溫旻本想藏起藥碗,卻被竇胡一把奪了過去。在鼻子下好生聞了聞:“這是那胖小妹開的藥?”


  溫旻臉色不變,聲音卻冷下來:“怎麽了。”


  還是蘇梨心直口快:“好奇怪,怎麽聞不出是什麽方子?溫旻哥哥,小婕給你吃了什麽藥?她那麽小,別失手配錯了。”


  木範婕深得木先生真傳,配藥下劑皆有自己的秘密手法。這碗普普通通的藥,愣是讓萬品樓柳老爺子的親傳弟子迷惑了。溫旻這才緩和了語氣:“強身健體的普通補藥罷了。的確是聞著難受。”不經意收回藥碗,送出去讓夥計收走趕緊洗了。


  他們一走,溫旻又蔫兒了。靠在金不戮身邊問他:“阿遼不是要去看蕭二公子?幾時動身?我叫阿平送你。”


  金不戮幫他掖了掖被角:“明日再說吧。”


  溫旻眼裏閃過一星星笑,一星星詭。繼續枕他肩膀:“晚上一起吃飯啊,佳木姐讓你一起來呢。”


  不久,夥計送來了一盤青團。軟糯彈彈,草香撲鼻。溫旻拍手高興:“這裏的點心都好吃,青團尤其好吃。來,阿遼吃一個?”


  見金不戮有些恍惚,先行自我表率,咬了一口:“嗯,好吃!”


  金不戮很是驚恐:“小旻,你是不是有點哪裏不對啊?”中午他不是剛吃了許多?簡直是自己的兩倍。過會兒又要晚飯了,這一天是打算吃幾頓?

  溫旻皺眉:“確實還很飽。但也不能浪費了……要不阿遼幫忙吃些吧?張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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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宅石舫內,蕭蘭卿一下一頓地穿上衣服。


  爨莫揚親手幫好友整了腰帶,正了前襟。又扶他坐好。見他兩眼依舊紅著,便拉過他的手,手掌相對。一股熾熱罡氣順著手掌,傳到蕭蘭卿經脈當中。


  蕭蘭卿大驚,想要收回手。可手掌無法挪動,爨莫揚又垂目凝神,不打算改變。一時半刻下隻能任由這真氣輸進體內,直到匯成一團暖流,柔柔地沉在丹田裏,才結束。


  不等爨莫揚睜眼,蕭蘭卿已經哽咽起來:“講武試藝壇就要開始了,你大敵當前,怎可為了我損耗真氣?”


  爨莫揚無所謂一笑:“不過一些內力,算不得什麽,睡一晚便恢複了。蘭卿千萬莫要推卻。我在姑蘇這幾日,每日為你如此療傷。離開姑蘇前,你便可重建真氣之根本了。後續修煉,自然可穩步提升。”


  “我,我這無顏見師父兄長的廢物……”


  “蘭卿。”爨莫揚嚴肅了神色,“切不可如此說。行走江湖與人過招,一時落敗,本就絲毫不算什麽。更何況采髓蝕心功法在江湖中有一席名聲,自有其厲害之處。不然薄一雅也不可能任維摩宗一堂長老。蘭卿此番遭難,全程都是敗在此功法之下,和你品行全無半點關係。以後便當做一次普通的失手吧。”


  蕭蘭卿目光動蕩。抿唇片刻,霍地站起身,麵水而立。爨莫揚也不多做打擾,隻是坐在椅上,關注著他的背影。回想起看見蕭蘭卿背上傷疤的一刻,眸光深了下去。


  方才蕭蘭卿上身赤&裸,露出了一具光潔的身體。肌膚身材是世家子弟精心嗬護下的精致。可偏偏在右肩後,有塊半個手掌大的傷疤。


  與其說傷疤,倒不如說是一朵花——紋路繁複,枝葉纏繞。


  爨莫揚見過維摩宗徽識玉牌,一眼就認出是曼陀羅花。且大小形狀,和徽識玉牌一模一樣。


  蕭蘭卿這才萬分艱難,卻一字一血淚地說了:去年秋,他受師父仇先生所差到北方辦事。回程時,臨到幽州地界郊外的位置,遇到一個柔弱姑娘要同行。他根本不是那種登徒子,對陌生姑娘更是極其尊重與避嫌。可那次不知為何,竟然不由自主被那姑娘吸引,稀裏糊塗便成了魚水歡好。到了第三個晚上,在同眠時突然被吸去全身內力。這才知道她是維摩宗的弟子。


  而那姑娘還囂張萬分地說:“換別人,早就命都沒啦。蕭郎如此好看,床上又如此溫柔。這樣的乖小孩,姐姐我都要給你們留下一口真氣的。”


  又在他肩頭,用一枚玉佩燒燙了烙出個印子,說是床上得力的紀念,以後還要再找他。


  由此,他沒了一身功夫,隻靠一絲絲剩餘的真氣續命。因此還被打劫一次,毫無防身之力,身上財物隻剩下一個水煙筒,因當時沒在身邊而僥幸得以保留。


  他一不敢直接回鄴京見師父和兄長,二來身無分文,更怕紀佳木再找來折磨自己,簡直要活不下去。幸好到了幽州城內,得爨莫揚及時相助,才鼓起勇氣,暫時去久未見麵的姑丈家躲避幾日,養足精神方回家。至今,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和那姑娘,也隻有爨莫揚知道這件事了。


  而今重新相遇,他發現那姑娘就是紀佳木。新仇舊恨,外加想要滅掉這丟人的曆史,這才拉著楊槿一起去鬧群英燦客棧。當時真有心和那妖女同歸於盡算了。


  爨莫揚本就大義而豪爽。聽他講了如此羞恥秘辛,竟然是全然把自己當做舉世唯一可信之人,更要全力相助於他。不惜損耗真氣,助蕭蘭卿重塑內息。好在他經脈丹田都未損傷,重練內功也隻是時間問題。便決定每日幫他走一遍全身經脈。


  隻是,聽聞紀佳木曆來謹慎小心。敢選擇平安治卿的親弟弟下手,想也是觀察後篤定蕭蘭卿性格柔弱,吃虧也不敢說出口。若非結識了自己,蘭卿可能要一輩子困在這噩夢之中,隻怕不久便要廢了。


  想到維摩宗如此欺軟怕硬,籌謀而害人不淺,竟然欺負到朋友頭上。心裏深深地一沉。


  又想到阿遼身在維摩宗眾弟子環繞之中,一時更有心讓他回來。但想到他堅信溫旻有救命之恩、同生共死之義,心裏又多了幾分顧忌和遷就。最後喚翠珠來,差她去看看阿遼近況,順便送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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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蘭卿終於說出了積壓心頭的秘密,內心就如堰塞許久的湖,情緒奔騰無能抑止。又得爨莫揚真氣助力重塑內息。一時間心裏全亂了。默默地在爨宅吃了飯,聽莫揚柔聲耐心地不斷寬慰。想起一個傳說——得神佛眷顧之人定會如沐暖光之中,金色晃耀而不刺眼,溫暖如春而不炙烤。


  他不就是那道光嗎?


  “蘭卿?”爨莫揚見蕭蘭卿目光直愣愣地,隻顧望著自己,有些擔憂,“留在這裏玩幾天吧?過陣子再回蕭園。”


  蕭蘭卿趕緊收了目光,麵頰有些發燙:“我今天帶楊大哥出來,師父定然要問結果的。要趕緊回去。”


  “說來,令師是如何拜得蕭大人的?”爨莫揚自幼隨父親行走江湖,近兩年見識更是廣博,竟然從沒聽說過仇先生這號人物。之前在濟南見蕭蘭卿舞劍,也沒看出個師門出處,不免好奇。


  “哦,當年我兄長和曹相一同籌建平安治,想著總要先尋一位懂江湖的門客,做個過渡,待真的招到江湖英雄便給正式官職。托人四下打探,輾轉認識了仇先生。原本沒抱太大希望,不想他老人家不僅對江湖事了然於胸,對我練的兩招花架子也能深入指點。就此不僅成我兄長得力助手,也成了我師父。且性子淡薄,怎麽都不肯接受官職。隻可惜我……”


  蕭蘭卿想到自己的無能,又有些難過。但一看到爨莫揚鼓勵又包容的眸光,心情頓如風過水麵,那漣漪終平複了下去。


  爨莫揚盤算著:蘭卿結識仇先生也不過五年。五年前這位仇先生應當是在江湖中行走的,怎也從未聽過?


  不過平安治諸事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便暫時存個疑,不再多問了。


  蕭蘭卿平複了心情,由爨莫揚親自送回家。剛入內園,聽聞仇先生在招楊槿議事了,趕緊整頓衣裝,洗了把臉,用冷水冰了冰發紅的眼眶。這才趕到書房去拜見師父。


  進去見仇先生正在和楊槿下棋,完全沒談公事,便垂手在師父身邊站好。


  仇先生倒沒架子。見到蕭蘭卿,立刻停手。目光掃過他發紅的雙眼,也沒多問。而是說:“坐吧。”


  蕭蘭卿尷尬道:“徒兒和明月山莊少莊主聊起江湖瑣事,不知不覺說多了。早上的事,先生想必都知道了。”


  仇先生笑著搖搖頭,衝楊槿一看。


  楊槿得到示意,便言簡意賅地說:“先生說等二公子。”


  蕭蘭卿又羞又心虛,趕緊把早晨發生的事如實說了。隻是加工稍許,對於自己的私心隻字未提。楊槿本就話少,沒什麽補充。


  聽聞途中,仇先生微眯雙眼,隻字不發。隻在蕭蘭卿添油加醋說到溫旻、紀佳木和遊一方如何過分時,才撚著須,緩緩點頭。


  等蕭蘭卿說完,他竟然笑了,低沉暗啞的聲音,難得有些喜悅:“維摩宗這些個孩子,果然英雄出少年。”


  蕭蘭卿完全沒想到師父得出如此結論,愣了一愣,才著急說:“魔宗囂張至此,更有妖術蠱惑人心。不可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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