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隻雞
虎伯得聞聲響,已經躍了出去,誓要在到達南海之前破解這綜迷案。
今次一起跟來的阿鷹卻未動,一雙隼似的眸子盯住虎伯起起落落的身影,慢慢將金不戮攔在身後。
果然有條淡青色的影子,飄忽如鬼魅,在江邊人群中兜圈子。似乎是想躍上樓來,又似乎是有意招搖,總在虎伯前一丈的地方閃一下,便又不見。
忽而,像魚鷹盯住獵物一般,阿鷹瞄準某個方位,俯身一躍,跳入窗下水中。
卻是一朵浪花都未激起。
金不戮盯著平靜的水麵,又望望在人群中極力隱藏行跡卻緊追不舍的虎伯。心裏盤算著青影可能的身份。還未等確定對方是誰,就見西邊江麵水花暴漲,一條白線劃破平靜。
與此同時,一束白光暴擊向江邊某處。
那是個售賣鮮花果品的攤子。臨到年末,紅燦燦的橘子堆起小山。貨車上還掛著幾個小紅燈籠,與橘子映成一片火。
阿鷹已經躍到攤位跟前,手裏白光化成一片,籠住小攤上方。
火紅之間竄起一道青影。於白光之中突出重圍,直躍而上。
阿鷹緊隨躍起,輪圓了手裏的白光。是一張大網,漫天漫地張開,如一支無邊無際地手掌,追著青影抓去。
隨著白網攻勢,青影竟然又向上拔高了一丈。
阿鷹人如其名,也跟著往上一竄,雙手展開,托住網線,似一隻展翅雄鷹。
青影居然還能向上再竄。又險險避過阿鷹的攻勢。
而阿鷹已躍至自己的極限,狠狠咬牙,臨落地前甩出一把暗器打向天空。與此同時,虎伯人已趕到,從腰間拔出一柄軟劍,斬斷青影退路。
就這樣,被逼至絕路。那青影居然還能背離正常人的方向,疾速向側方飄去,同時灑出一把橘子,悉數將阿鷹的暗器攔下。
約莫飄出一丈遠的地方,青影穩穩落地,捧著自己的臉,語氣誇張:“好險好險,你們這又是刀劍又是漁網,打算把我抓住了剁餡兒做魚丸麽?!這玉樹臨風的身姿,萬一被劃上一道子,豈不當今江湖一大損失!”
金不戮也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驚呼:“右豆!”
杭州一別,經月未見,竇胡神采不變。
電光般的眸子快速向金不戮所在的位置掃了一把,而後拍拍手,對圍觀人群一揖:“不好意思,在下本是追債人,不慎被欠債的惡棍算計。各位大爺打爛了什麽貨品也莫要驚慌,找那小子賠。看見沒有,站在窗口大呼小叫那家夥。”
數十道怨恨的目光,以江麵為背景,齊齊襲向金不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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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珍饈海味。
新鮮割出的鯊魚鰾,拳頭大的鮑魚,咕嘟咕嘟的佛跳牆。
竇胡吃得風卷殘雲,邊吃邊說:“你真要好好謝謝我。這位壯士如此粗魯,隨手亂扔暗器,打到了橘子不要緊,打到了橘子旁邊的行人就不好了。打到了行人當中的我,那更是大大不好了。江湖會因此少了一個傳奇。”手指一伸,差點戳到阿鷹臉上。
阿鷹眼中有無數把刀,已將竇胡淩遲了百遍。卻隻能默默坐在金不戮旁邊,一聲不吭。
虎伯時刻警惕,盯住竇胡的手。若他敢伸向金不戮,就立刻一刀斬斷。
金不戮賠了大把銀子,又應竇胡要求擺了珍饈上桌。卻並沒有氣惱。靜靜望著他,不著一詞。待竇胡打出滿意的一個飽嗝,開始慢慢吃水果,才開口:“杭州蒙竇大哥照料,萬分感謝。”
竇胡一聲冷笑:“我可沒照顧你,照顧你的是我蘇梨妹子。你這小子,下一句就打算問我蘇梨妹子好不好對不對?”
金不戮點點頭,問:“蘇梨妹妹還好麽?”
“好不好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金不戮依舊不動聲色。
竇胡盯住他的雙眼:“不必在我眼前裝老實。她要是知道冒險救過的窮光蛋原來是個紈絝子弟,肯定就不好了。不過,放心,我不會告訴她。我壓根不會說有你這號人。”
金不戮暗忖,自己並未見過溫旻留的字條,萬品樓的人對自己和他的身份到底知曉多少,的確不好推測。
不過見竇胡如此說,此番來找自己,定然不是因為蘇梨的私事了。不知和他做伴的另外兩人是否就在附近。
於是道:“我走水路,竇大哥走陸路,卻從濟南一直獨自跟到了泉州。實屬不易。”
竇胡又用一個飽嗝響應他,不否認這一路上的跟蹤他的暗影就是自己。
“明人不說暗話。竇大哥千裏跟隨,定有要事相告。不如直說吧。”
竇胡抱住肩膀:“不錯,再不說,你就要回金家堡去了。小子,要是夠膽,就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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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的冬,潮濕而陰冷。樹木未曾落葉,卻凝成一團青黑色。烏油油地蔓延,似要刺破初冬最後的靜。
夜晚的森林,金不戮拄著拐杖,於樹叢中吃力跟隨。
竇胡耐心甚好,飄出丈許便抱著肩膀等著。等金不戮走近了,便再往前躍一丈,然後又回過頭等著。
見金不戮一雙眼睛亮盈盈地,幽暗之中如星子,正望向他的方向。驚奇道:“你眼睛怎麽這麽亮?難怪在濟南大晚上還能看見我。屬夜梟子的?”
金不戮不動聲色垂下眼皮,隱住眸色。
竇胡望著他的殘腿,若有所思:“這腿外看沒什麽毛病。怎麽走路這麽吃力?”
金不戮道:“竇大俠給我醫治一番?”
竇胡嘿嘿道:“我隻會毒死人,不會救人。”
“那正好,來顆毒藥。我毒發身亡,躺在地上兩腿平直,不就不瘸了?”
竇胡恍然大悟:“機智機智。隻可惜現在你還不能死。你如果死了,枉費我一路跟來吃土。況且,和爨莫揚還有溫旻那小子齊齊作對,我的財路就斷了。”
金不戮站定:“還有多遠?”
竇胡指指前方模糊的一片:“馬上就到了。放心,我答應了你身邊那兩個無常把你安全送回,定然不會毀約。就算不怕金家堡,我也得怕一怕維摩宗,不是麽。”
金不戮聲音一冷:“不必將我和維摩宗相提並論。”
竇胡瞟著他,冷哼:“請注意禮儀,顯得開心一些,莫嚇壞了我家裏諸位太太。”
金不戮飛快看了眼前方,的確依稀是座房屋,隱在夜色之中。
暗想,難道方才猜的不對,蘇梨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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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品樓品味獨特,似乎在每一座機要城鎮都有這樣一座草屋。
三間房屋,一個小院。推開門,連擺設都並無不同。
應該叫萬茅樓才對。
隻是,這間茅屋內並無什麽少女和蘇梨。卻見到榻上赫赫然立著——
金不戮蹙眉,斟酌措辭:“竇胡大俠,為何貴宅邸有一隻,雞?”
竇胡坐在榻上,抱過那隻雞,理順油亮羽毛,理直氣壯地反駁:“請看清楚,這不是一隻雞。
“那是什麽。”
“是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