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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能承受之同榻

  哪裏來的糞。人倒是有兩個。


  但繞到巨石後的竇胡並沒有動作。


  他對上了蘇梨的臉。見到柳眉豎起,滿臉煞氣,張開雙手護著身後的陌生少年。小臉上帶著副天下都不可侵犯他的決絕捍衛。


  竇胡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快速將溫旻從上到下看了個遍。麵容嚴肅,開口卻還是剛才的不著調:“哎呀呀,這裏有一大朵花!好美好美的花,隻可惜長在糞前麵。是傻瘸子留下的吧?喻師兄快來看!”


  領頭師兄太愛幹淨,聽聞竇胡確認那裏果然有攤“糞”,生怕弄髒了自己的貴重綾羅,一扯衣擺:“看過就好。沒有的話快走人!”


  竇胡再次和蘇梨對了個眼神,心裏的明鏡淨和千分憂都不曾說,隻是緩緩退出來。而後一瞪金不戮摸向後腰的手,示意自己已看穿一切。便啪嗒啪嗒跑開了:“師兄真不看看?”


  領頭師兄臉部抽搐:“離我遠點!你剛在石頭後麵沾了滿身糞味!”


  說罷帶頭離開。身子一縱飄然遠去,也是極漂亮的輕功,配著滿身華服,真像仙人一般。


  竇胡冤情滔天:“真有糞味兒?!我怎麽覺得不可能有呢!”


  左良追隨在後,語氣甚是擔心:“這回追丟了可怎麽辦?”


  領頭師兄已經飄出極遠:“下功夫追過就行了。其他路不也一樣找不到。”


  直到聲音遠到再也聽不到。又過了半刻,金不戮才向巨石後走去。被叫做蘇梨的姑娘也扶著溫旻走出來,幫他坐好,開口一笑,脆生生地調侃:“好啊,你們兩個敢得罪明月山莊。”


  金不戮沉下麵色:“似乎該是你先謝謝我倆。”


  溫旻則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為何提起明月山莊?”


  蘇梨說:“沒得罪明月山莊的話,為什麽中了阿賴耶識散?還這麽狼狽兮兮,衣服都沒了。”


  溫旻心裏吃驚,但臉上隻是裝出害怕又可愛的模樣:“姑娘聰明美麗,令人喜歡。但你我剛共經生死,不會去告發吧?”


  蘇梨的確明豔美麗。稚氣未脫的臉如牡丹花苞,隻待時日便可肆意綻放,是全天下最美的神話。她聽到誇獎,撲哧一笑:“那你方才為為何要幫我度過生死關呀?”


  溫旻笑如朗月,溫柔似水,輕聲說:“這麽美的姑娘,當然要救。”


  蘇梨問:“你視覺沒失?”


  溫旻搖頭:“我眼瞎心又不瞎。真的美用心便可感知,還需要看嗎?”


  蘇梨樂得花枝亂顫:“好吧好吧,可真被你打敗。這瓶雪蕊清露給你,外敷內服,一日三次。雖然解不了阿賴耶識散的毒,但可以幫你阻斷餘毒,體力健壯。阿賴耶識散的解藥,過陣子幫你想辦法。”說罷從懷裏摸出一枚小巧掐絲銀瓶,塞到溫旻手裏。


  溫旻聽她這樣說,內心震撼雷鳴。


  她有明月山莊的解藥?

  隻可惜現在自己全盲,觀察不到任何可疑之處。


  金不戮在旁邊冷冷地說:“萬品樓的藥,一定很好。”


  西域天山萬品樓,武林製毒聖地。又傳下一手好輕功。是以靠這兩樣行走天下獨樹一幟。


  樓主柳萬裏江湖人稱“華佗仇”。意為萬品樓出品毒藥必屬精品,中毒的人華佗也救不了。


  金不戮見到竇胡和領頭師兄的輕功已經明白不少。又聽蘇梨這般快速說出溫旻情狀,內心便十分篤定。


  至於為何遠在天山的萬品樓弟子出現在中原,以及蘇梨和方才三人什麽關係,可能不是一兩句可問出的。


  蘇梨見狀也不隱瞞:“怕我?”


  金不戮一笑:“姑娘醫治我兄弟,感激不盡。”


  蘇梨問:“你們為何得罪了明月山莊?聽說爨小姐遇害,不會是……”


  溫旻一聽,趕緊抓起她的手,笑得溫柔無辜:“這藥怎麽用?第一次用,可否教教在下?”


  蘇梨立刻放棄了那問題,歪著頭看了看他:“這兒的確髒兮兮不適合醫治。反正我也不喜歡明月山莊。你倆既然幫了我,我自然會報答。跟我來吧!”


  說罷站起身,似乎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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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間草屋在半山腰上。一間臥房,一間廚房土灶。還有一間小小廳堂帶一張榻。


  簡陋得可以。好在幹淨整齊,可容休息一陣。


  蘇梨站在廳中央,揚揚眉毛:“可還滿意呀?”


  金不戮認真檢查過裏外,確認還算安全。


  溫旻聽他介紹完畢,壓抑內心疑惑:“謝謝姑娘。卻不知這裏是……?”


  蘇梨答:“前陣子臨時搭的,是個遮風避雨的地兒。”


  金不戮問:“搭這個地方做什麽?”


  蘇梨歪頭一笑,顯然並不打算回答。而是取了些淨水洗過雙手。幫溫旻服藥敷藥。給金不戮也口服了一些後,讓兩人稍等,自己卻離開了。


  兩少年極度困乏,此時此刻也無所可防。更不便多議論,於是決定休息片刻。


  溫旻在臥房,金不戮在外間榻上。兩人都和衣躺下,沾床就著,一覺睡到天黑。


  再次醒來,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分別是用野雞野兔佐著野菜、山菌。都是蘇梨一己之力打來做成的。


  溫旻嚐了一口,大加讚賞。小小俊臉上的光可已經與皓然明月爭暉。他彎起拖著一尾風流的眼,雖然沒什麽光澤,卻仍然汪著兩泓笑意。和蘇梨聊起來:“我叫閔聞,這是我師弟靳遼。謝謝姑娘救命之恩。”


  金不戮思忖溫旻並不比自己大。聽他這樣一說,有占便宜之嫌。也不多說,抱著肩膀看他魅力四射到幾時。


  蘇梨嘻嘻一笑:“‘敏文’兩字可怎麽寫呐?”


  溫旻幹脆抓起她的手,伸出自己纖長手指,在她手掌上一筆一畫寫下。蘇梨被撓得咯咯笑起來,斜著眼睛問他:“真名字假名字呢?”


  溫旻假戲真做功夫一流,抓著蘇梨的手沒放開:“你猜?”


  蘇梨滿不在乎:“好。我十二歲。你多大?”


  溫旻當然也隻十二。但是仗著自己身材欣長,外加蘇梨對男孩身體情況陌生,光明正大地撒謊:“虛長兩歲,我今年十四了。”


  蘇梨甜生生地叫:“閔哥哥。”


  轉而又問金不戮。金不戮隻好如實說自己十三歲。蘇梨又甜甜叫了聲“靳哥哥”。


  溫旻見時機成熟,探問:“我們的確不慎得罪了明月山莊,但絕非壞人。蘇梨妹妹之前說過,有阿賴耶識散的解藥?”


  蘇梨冷哼一聲,不以為然:“明月山莊啊……解藥當然有,不過可能要過兩天拿給你們。這兩天你們便先在這裏休息養傷。”


  溫旻扮作滿臉憂愁:“令尊如果發現,一定會對我們嚴加斥責。”


  蘇梨樂得直拍桌子:“我爹不會來。隻要我不透露,沒有任何人會來。”


  一旁的金不戮見到沒有全素菜肴,早已想出去找些野果充饑。又擔心周遭變化,一時間並未離開。見討論到明月山莊,於是繼續留下:“方才蘇姑娘說也不喜歡明月山莊?”


  一邊問,內心也已轉過百樣境況:萬品樓能解阿賴耶識散的毒並不稀奇。但蘇梨不喜歡明月山莊卻不是小事。她是因為私怨還是萬品樓與明月山莊有仇?

  溫旻立刻明白金不戮的擔憂。若萬品樓和明月山莊為敵,且為此而來到中原,對明月山莊來說自然不是妙事。


  小瘸子怕不是想趕緊通知爨莫揚吧。他有些悶悶地想。


  但弄清楚萬品樓和明月山莊的關係,的確是件該做的事。


  一邊想著,便開始下套:“我這師弟呀,視爨少莊主為偶像。本次聽說爨少莊主來到中原,硬是要拉我去偷窺。不慎被他家護衛發現,差點被打死。我倆便是這般中招的。”


  金不戮莫名其妙被編排。也不多說,默默喝了一大杯涼水。


  蘇梨信以為真,立刻皺起眉頭:“為什麽視他為偶像?爨莫揚英俊多金功夫又好,男孩子都應該討厭他呀。”


  金不戮悶聲:“是啊,是有很多‘男孩子’討厭他。”說罷看著溫旻頓了頓,才又問蘇梨:“你見過爨莫揚?”


  蘇梨一揚下巴:“你猜?”


  溫旻雖然看不見,但馬上明白了金不戮的反唇相譏:小瘸子居然又耍土性子,諷刺自己回護爨莫揚。


  帶著十二分驚訝與一百分氣憤,更對蘇梨疑心,於是回擊加盤問:“看看看看,師兄我都已經被害成這幅慘樣,師弟還在為他的莫揚哥哥維護。蘇梨妹妹,你倒是和爨莫揚有何怨仇,快說出來讓我同仇敵愾。”


  蘇梨隻是吃吃笑著:“靳哥哥一口也不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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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飯結束,金不戮借口出去轉了一圈,找些野果隨便吃了。再回草屋,發現蘇梨已經把床褥鋪好。一副照顧病人的周到模樣。


  溫旻坐在一邊喝熱水,兼和蘇梨妹妹談笑風生,滿麵霞飛。


  蘇梨指著外麵小榻說:“我睡這兒啦。你們兩位哥哥身上有傷,還是睡床舒服些。可惜這裏沒有適合你們穿的衣服,裹著被子能暖和些。”


  溫旻和金不戮一番相讓,還是沒能說服蘇梨去臥房睡床。隻好略微洗漱,回了房內。


  溫旻背上有傷,隻能側躺。被金不戮扶著躺好了姿勢,感到床身一沉,對方也坐了上來。驚道:“你也睡床?”


  就聽那邊一頓,立刻沒了動靜。過了片刻,床身一動,金不戮起來了。似乎要向桌子走去。


  溫旻一忖,他的確也有傷,還是為救自己而掛上的。自然也需要休息,總不能睡桌子凳子,於是說:“我睡靠外麵。”


  金不戮左臂負傷,也是側睡更舒服。重新安頓好溫旻睡在更方便的外側,自己一躺,正好和溫旻麵對麵。


  溫旻也明白了這層,打算翻身。可背部傷口翻身巨痛。也不想掉頭和他頭腳相對。想要他為兩人都換個方向,最後還是沒說。幹脆保持這個姿勢,閉上眼睛。


  金不戮似乎也惴惴了片刻,呼吸不是太穩。但最終還是先行睡著。


  黑暗中聽得他呼吸漸沉,麵對麵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氤氳在周圍。溫旻又睜開了眼睛。


  可睜眼還是一片黑暗。許是白天睡得過多,一時間毫無睡意。便巴巴地睜著空洞的眼,感受黑暗。


  到杭州不過幾天,卻感覺過了幾年。


  他又摸出懷中玉牌,於黑暗中摹畫維摩宗徽識曼陀羅花的紋路。


  隱隱約約,金不戮卻不踏實。微微哼了兩聲。


  溫旻仔細聽,對麵是叫了兩聲娘親。心思一動,摸索過去,額頭果然有些溫熱。


  正在躊躇,卻被當成蚊蟲,拍了一巴掌,然後緊緊捉住。此後金不戮安生了下來。捉著溫旻的手又睡了過去。


  溫旻翻身不便,也沒有想動。便給他攥著。


  因為發燒,金不戮的手也顯得溫熱。手掌內側有些小小的繭子,顯得幹燥而堅強。握著溫旻之初卻有些輕輕發抖,像隻怯怯的小動物。到後來,這小動物似乎安心睡去,隻留一絲暖意纏繞。


  溫旻又抽了抽手,忽而想起爨莫揚的一句話:“阿遼昨夜和我在一起。”


  金不戮和爨莫揚是有多熟。睡覺怎麽睡的。也會抓著他的手麽?

  前天他一早就能到西湖邊,是因為第一天晚上便留在爨莫揚的花舫上。這些和爨少環遇害又有何關係?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誰拿到了斷劍?

  思前想後,線索太少,終是拚不成完整的圖。溫旻最後掙了下手,依舊沒掙開,便漸漸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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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金不戮起床最晚。


  溫旻和蘇梨已經吃過早飯,坐在廳裏閑聊。蘇梨貼心,竟然去摘了野果,按照金不戮習慣全部烤軟,擺了一盤。


  金不戮感謝之餘,卻看向了溫旻:不必多問,如果不是他告知,蘇梨絕對不會知道要如此烹製。其實烤熟野果,更多是為溫旻身體考慮,沒想到偶爾為之居然被他記住。


  溫旻也好像感受到了這目光,轉過頭來,故作老成:“阿遼,你可要多吃些肉,傷口才能快速痊愈。”


  金不戮聽到這個稱呼,怔了怔,走到溫旻旁邊耳語:“多謝,便宜師兄。肉就不必了,果子我會吃光。”


  沒想他也會調侃。


  溫旻聽自己被叫“便宜師兄”,並沒生氣。反而笑起來,明快得如晴天的日頭。


  蘇梨忙塞過來一個果子,笑得卻意味深長:“再不吃可涼了。”


  話音卻被另外一個朗聲傳來的話頭截斷:“好哇!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來者腳步輕,身法快。聲音剛落,人已經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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