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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右豆

  感到被耍,憤怒宛然一顆悶雷,在胸膛裏一聲不響地炸了。但溫旻並沒動作。想到現在兩人實力差距,生生把這口惡氣忍下來。


  金不戮已經念完咒,睜開了眼睛。看見他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有些不解:“燙著了?”


  溫旻一笑:“是啊,沒想到果子還能加速成熟,烤得稀爛。”


  哪知金不戮煞有介事:“是的,是要烤得稀爛。去明月山莊玩的時候,吃到過一種野生菌子,分外鮮美。但如果烹製時間不對,沒有完全煮熟,就會中毒產生幻覺,覺得有無數小人圍著自己跳舞。去毒的法子就是煮得爛熟。這郊外的果子想來沒什麽毒,但以防萬一,還是把它們烤了。而且你身上有傷,吃些溫熱的好。你看不到,這些果子烤熟後變得軟軟爛爛,流出糖水,好像很好吃。”


  說罷自行咬了一口,然後感慨:“隻可惜我沒了味覺——吃著怎麽樣?好吃麽?”


  溫旻冷笑:“你沒了味覺?”


  金不戮歎息:“我也被俄裏大哥掃中,沒了味覺和嗅覺。”


  溫旻說:“我信。”可是人已經挪到金不戮旁邊。摸到他的手直接抓住,把他正在咀嚼的那一份掰到自己麵前,咬了一口。


  果然也是一顆果子。


  隻是溫旻有味覺,嚐得到綿軟酸甜的滋味。糖漿已被烤出,濃厚綿密而醇香。順著喉嚨,熱乎乎滑到肚子裏。有久久的果味回甘。


  他又咬了一口自己手裏的,反而更好吃。有更多的糖漿,更乖巧的口感。不知是因為自己已經適應了烤果子的離奇風味,還是金不戮挑了一串火候更好的遞來。


  金不戮驚訝於這份過分的“親密”,居然一時間沒來得及反應。


  溫旻一言不發,鬆開金不戮的手,坐回原處,繼續默默吃起來。


  想到這番遭遇,都和俄裏脫不了幹係。又想到明月山莊與維摩宗微妙持久的競爭,一股綿遠悠長的恨意,緩緩升起。


  金不戮見他臉色陰鬱起來,坐得近了些,聲音娓娓,甚至有些怯怯的顫抖:“我自然沒立場勸你不要生氣,隻是說些往事,你聽著可能心裏就沒那麽生氣——俄裏大哥是老莊主挑來從小陪著少環姐姐的,和她一起長大。姐姐人又好,和俄裏大哥像兄妹一樣。見她遇害,俄裏大哥一定很難過。我也,我也……”


  說到一半,聲音哽咽,粗粗呼吸了幾下才說:“解藥會要到的,我去找……”他又想到溫旻早表明不喜歡爨莫揚,把這名字咽下了,“明月山莊說話算數,拿到解藥一切就都好了。”


  溫旻冷哼一聲。


  兄妹一般?親弟弟爨莫揚可沒那般失去理智。小瘸子前說師父和顧白義薄雲天,後說爨少環和俄裏兄妹一般。不知道是真傻還是榆木腦袋。


  便問:“會不會還沒拿到解藥,爨莫揚就回南寧了?你剛說和他同行是順路,他北上來做什麽?”


  金不戮說:“生意的事吧。莫揚哥今年成年,需要練著獨自做些了。”


  溫旻一凜:“做什麽生意?”


  眾所周知,明月山莊經營銀器、茶葉和水煙,號稱南寧州三寶,也被叫做明月山莊三大聚寶盆。西南特產,冠絕天下。


  而維摩宗塞外發家,產業更重馬匹、牛羊、皮草;又因為初創的朝廷背景,在中原多處都有地皮,也將產業租售,因此有了第一富庶宗派之稱。


  兩方生意互補,原本並無交集。而明月山莊向北發展,少不了向維摩宗的產業交租。但小魔宗又怎能甘於人後,也開始物色地皮生意。因此在一些地界和維摩宗交集越來越多。


  再加雙方在江湖地位和話事權的競爭,讓原本風牛馬不相及的南北兩派越來越多被人並稱提及。


  因此溫旻聽到“生意”兩字,立刻提起警惕。而下一刻,他卻繃緊了身上每一處毛孔。


  金不戮和他一樣,也緩緩掉轉頭,另一隻手已經搭在溫旻手上,做了十足緊張的準備。


  掉轉頭所衝著的方向,傳來“颯颯”聲響。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在輕輕踩踏灌木。


  是敵是友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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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姑娘。


  十二三模樣。麂皮小靴,藕色衣衫,雙髻如雲。握著一把匕首跑到近前。


  抬起粲星似的眼眸快速掃過麵前的草墊、剛熄滅的火痕,以及地上三兩散落的果核。忽而聽到身後夾雜的腳步聲,眸光一寒,閃身避進草墊後的大石後麵。


  甫一躲入,就有冷風襲來。她左手格擋,右手匕首劃出,卻被對方反手刀切落。左手也被人製住。接著腰眼一涼,似乎有極鋒利的兵器貼上,尖銳的頂端透著森森寒意。


  這才有功夫看來者何人。


  早已隱匿大石後的是兩名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靠前的小麥膚色,精致而堅毅,漆黑雙目透出冷意;正是他製住自己,又用一把三&棱&刺戳在腰上。


  稍微靠後的麵色如玉,清俊的臉好看似巧匠雕琢,隻是雙眼黯然無光,四周通紅。


  但兩人穿著實在奇怪,像和野狗打過架一般。


  她不會知道他們的名字,分別叫做金不戮和溫旻。


  靠後的溫旻唇線上揚,伸出一根手指壓住嘴唇,衝她的方向搖搖頭。就在此時,又有極輕的腳步響了起來。


  追著小姑娘的,是三名少年,十六七模樣,也停在這團可疑卻已熄滅的火堆旁。


  居中的顯是個小頭領,在火堆上踢了一腳。未燃盡的灰燼見了風,倏忽亮了一下轉而複滅。


  “剛才這裏有人。”他說。


  右手邊高一點的立刻說:“蘇梨那臭丫頭?”


  左側眼神機靈的一掃四周:“不可能。你能邊跑邊生火啊?邊跑邊放屁是有可能的,生火是大大的不行。”


  右側的一瞪眼就要拳頭招呼,領頭少年立刻製止,說:“左良,看看那。”


  左良偏偏是右側的那個,立刻放棄幹仗,屁顛屁顛在周圍勘查起來。


  領頭少年喊了一聲,左良立刻注意到全場最可疑的所在。一顆大石頭。後麵窸窸窣窣,似乎有活物。


  “看見你了,滾出來!”他咋咋唬唬抖出一條軟鞭。


  聲音未息,卻並無人出來。


  “臭丫頭,看過會兒樓主不扒了你的皮!”當他色厲內荏地踏了一小步之後,立刻哇一叫,退後一大截。


  緊跟著從巨石後顫巍巍走出來的,是金不戮。一臉懵樣,提了提鬆噠噠的褲頭。


  領頭少年見他蓬頭垢麵,穿條小褻褲,搭件爛中衣,還柱根樹枝。皺了皺眉頭:“你躲在後麵做甚?”


  金不戮揚起頭,思考了很久,目光呆滯,口齒不清:“我爹打我。”


  領頭少年又問:“見到一個穿藕色衫子的女孩了麽?”


  金不戮仍然思考了很久,然後問:“女孩是什麽?好吃嗎?”


  領頭少年見是個傻瘸子,放棄追問。轉而對左良使了個眼色。左良便要去看石頭後麵。


  然而金不戮一臉傻笑,擋在前麵。左良向左一步,他便也跟著跨一步。左良又向右探頭,他也向同側挪一下。


  每次挪動,都要動用拄著的樹枝,擦著地麵,擦啦一聲。


  巨石後的溫旻摟住蘇梨,隨著金不戮製造的聲音,每次擦啦一響就也跟著挪一截。是以完全沒被左良發現。


  蘇梨被他攬在胸前,緊張得一顆心要跳出嗓子眼。溫熱的胸膛貼著自己的背,也是堅強有力的跳動。揚起臉,看到雖然青澀但線條分明的下頜,和薄薄的嘴唇。


  而溫旻一手攬住她的同時,另一手則握著原屬於她的匕首,打算隨時給外部致命一擊。


  外側左良看了兩看,所見無非是髒兮兮的金不戮的傻臉。偏偏金不戮火上澆油:“臭嗎?我爹說我拉臭臭很臭,可我聞不到。”


  左良趕緊捏緊鼻子,又屁顛屁顛跑回領頭少年麵前:“隻有一攤糞,惡心惡心。”


  領頭少年潔癖極深,慌張退了三步。卻還是對左側的少年說:“右豆,你也去看下。”


  右豆並不叫右豆,眼睛一翻:“師兄,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竇胡,好不好?”


  領頭師兄嗬嗬一笑:“不叫右豆怎麽跟左良搭檔?”


  竇胡滿臉不爽:“你可以叫他豆漿。豆子。公雞蛋。”


  領頭師兄無奈:“好的豆腐,請去看一眼。”


  竇胡滿臉不以為然,但眼神已經開始動作。迅速在金不戮身上轉了一轉,立刻盯住了包紮嚴實的手臂,又瞟了眼中衣上的布料。


  但沒說什麽,反而大喊了一聲:“我竇胡來看看!”然後背著手走過去。


  金不戮見他似乎已對自己起疑,卻又大喊大叫。一時間捉摸不透對方心思,便也像方才一樣擋在前麵。


  竇胡腳下突然加速,虛晃一步已經從旁邊繞了過去。金不戮腳下不快,急忙哎喲一聲裝作摔倒,打算抓他。


  但竇胡已經繞到石後。淩厲得像平地卷風,不著痕跡已站到能看見一切的角度。是上乘的腳下功夫,和方才的吊兒郎當完全不符。


  金不戮心裏一緊,已經伸手到後腰去摸三&棱&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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