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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的少年

  項莊過去的十五年生涯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渾渾噩噩。還在學走路的年紀,祖父兵敗自刎,一家人一路逃亡到了會稽郡。家中大部分男丁在那次幾乎損耗楚國全部國力的戰役中犧牲,他,連同家族裏麵其他失去父親的孩子,便有了一個共同的父親,族中的二叔項梁。


  項莊對於這個二叔一直是又敬又怕,他時常板著個臉,對他好幾個哥哥脾氣都不怎麽好,尤其是對於族中的長房長孫,他的長兄,項藉。


  那時兄弟幾個學劍,長兄天資很好,沒多久便能擊敗師父了,二叔卻把他狠狠訓了一頓,後來長兄再也不敢出頭,劍術一落千丈,二叔又把他狠狠訓了一頓,畢竟年少氣盛,少年將劍一扔,大吼一聲“老子不學了”便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再後來讀書,大抵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他一直想不明白二叔為什麽會如此針對於長兄,後來有個族中的女孩跟他說,二叔想要謀奪全部家產,長兄作為他兄長的長子,理所應當是未來家族大權的繼承者,自然也就是二叔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一開始他還似懂非懂,後麵的一件事證實了女孩的話。


  那時秦始皇搞全國巡遊,經過了吳中郡,許多人跑去看熱鬧,他們幾個兄弟幾個自然也跑過去了,二叔碰巧也在,他對於這種事倒是沒什麽興趣,但終於是拗不過幾個孩子,被拖到了人群裏麵。


  皇帝的車架從他們身旁經過,那時他的氣色很好,他們剛好站在最前麵,因此還算是能比較近的瞻仰天顏。


  待車架經過後,長兄忽然撲哧一笑,道:“這廝這次出巡帶了三個侍妾,其中有一個與侍衛已有過私情。”


  幾人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問他為什麽。


  他仍然是笑著,並不回答,接下來把趙政幾乎是解剖似的分析了一遍,寥寥數言間,一個武功高強,寫字喜歡用左手,不喜歡脂粉味,最近腸胃不好的皇帝形象就勾勒在他們眼前。


  抵不過幾個弟弟的追問,他便又把自己的分析說了出來,等他說完,人群已經差不多散去了。


  這次經曆給項莊的影響很大,從此以後,他的思維邏輯性大大增強,學會了客觀理性地思考問題,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的情形是等他說完之後二叔輕蔑地一笑:“你也就這麽點出息!”


  長兄的表情急速變幻,項莊甚至以為他就要炸毛了,結果他隻是做了幾個深呼吸,道:“二叔,待我將來達到他那樣的高度時,希望您還記得這句話。”


  二叔死死盯著他看了很久,點點頭笑著連說了幾個“好”,而後便拂袖而去。


  沒過多久,十二歲的長兄便生了怪病,幾乎喪命,再後來,便一直在城外療養,多年不見,以至於項莊後來收到家中書信,看到他取字為羽時,在腦中使勁搜尋他的影像,結果隻想起了那日皇帝車架走後一通長篇大論,再無其他。


  總之長兄離開後,他便也對自己的家族產生了一種厭惡感,一直想要逃走,外在表現便是讓人難以忍受的離經叛道。後來家族長輩都對他厭棄了,以至於龍隱將他帶去鹹陽時他們簡直恨不得辦一場歡送宴好好慶祝,還沒隔多久就托龍家往返於鹹陽與吳中的商人給他帶信讓他在鹹陽多玩會不要擔心家裏。


  不過話說回來,家裏真的有值得他擔心的東西嗎?

  這次出行他最大的收獲便是遇到了他很久以來的偶像,白夜。


  之所以崇拜他,是因為某件震驚了整個吳中的事。


  那時吳中太守想要招募勇士,便在吳縣門口設了一口大鼎,第一個能舉起大鼎的人便能拿走太守家藏的龍淵劍。


  第二天就有傳聞中盜墓中搬山一派的大力士過來舉起了鼎,令人震驚的一幕是當太守將盛劍的盒子遞給那大力士,大力士打開它時,裏麵的寶劍竟然變成了一塊石頭!

  那石頭被雕成了一隻貔貅的形狀,貔貅馬身麟腳,張著嘴露出了鋒利的牙齒,仿佛在怒吼:恐懼吧!顫抖吧!你們這些可笑的地球人!


  太守的臉僵了好幾秒,人群靜默幾秒後開始竊竊私語,所有的人都在說一個名字:白夜。


  鬼麵貔貅,白夜。


  聽說白夜跟龍家小公子龍淺私交甚厚,項莊便有意去結交龍家,想看看鬼麵貔貅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後來見是見過一次,但白夜透過麵具上的洞看向他的眼神幾乎將他凍僵,龍淺對他說了些什麽,白夜隻走過來不由分說地劃開他的手腕取了一點血便匆匆離開,隻留下莫名其妙的項莊。


  直到後來,在秦始皇陵之下,那個叫土根的猥瑣男露出了真容,他的第一反應是土根怎麽可以長得這麽好看;第二反應是通過他跟蘇菀的臉色神情以及他脖子上的痕跡推斷出他跟菀姐姐剛剛幹了羞羞的事情,他剛想諷刺一句好白菜都給豬拱了。眼前的人麵無表情地開口:“你聽好了,我就是白夜,白晝的白,黑夜的夜。”


  他石化了很久,心中無端地緊張,幾乎不敢跟白夜講話。直到後來,白夜在山河陣中為他擋下一隻短弩。


  冰一樣的貔貅公子,內心卻其實是溫暖柔軟的吧。


  從皇陵中出去後,聽聞了王翦的名字,得知青陽虞受寵於王信,他便刻意接近了青陽虞。


  王家的家族聚會之上,眾人都在等著所謂江東第一美人的徒兒為他們獻舞一曲,上來的那人眉目如畫,額前朱砂似血,一襲白衣更是襯得那絕色的人兒有如謫仙,不是虞姬,卻是個少年。


  其實在座的人有不少已經見過青陽虞,此時上來的雖然不是那美人,但容顏絕不遜色於她,他身上那種雪中臘梅般的傲氣還讓他們覺得很是新鮮,因此這部分人卻是帶頭喝起彩來。


  少年挽了個劍花,開始舞劍,他身材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纖長的身姿十分輕盈,而表現出的力度又是絕非女子所能及的,一時讓許多人看得入了迷。


  他時不時瞥向上座的王翦,就是那個人,滅了他的國,幾乎毀了他的家。


  突然,他眼神一沉,一劍便朝著上座的王翦刺去,有幾個侍衛立馬衝上來護主,卻被他幾招斬殺於劍下,但他的身上也被多處劃傷。王翦本來還很淡定,見侍衛阻擋不了他方急忙起身,但畢竟年紀大了活動不大靈便,一時躲閃不及被刺傷了手臂。


  項莊正欲繼續追殺,卻隻覺身後一陣淩厲的劍氣直逼自己後背而來,他忙回身禦敵,對方動作很快,一下就將他的劍挑飛,緊接著沒有任何停頓便一劍刺向他的前胸。項莊急忙轉身,雖然不至於被刺中要害,卻還是被他狠狠刺入了右胸。


  那人眼露猙獰殺氣,將劍在他體內轉個個圈方才拔出,他疼得幾乎窒息,覺得身子仿佛要被撕裂一般,一個沒站穩便隨著利劍拔出的方向倒了下去。


  喘息了好幾口氣,覺得有一人挑起他的下巴,冷冷問道:“說,誰派你來的?”


  項莊便也橫眉冷對:“你家二大爺!”


  那人眉一皺,拉起他的頭發便狠狠朝著地上砸去,他隻覺一陣劇痛,接著頭部便有熱流湧出。


  那人狠狠道:“若是不說,信不信我把你剁成肉醬!”


  他的手臂卻也支撐不住上身的力量,一陣天旋地轉後腦袋也躺到了地上。


  有人在他身上踹了幾腳,他卻疼得已經麻木了。


  睜開眼,身邊多了一群圍觀群眾,有人眼裏是憤怒,有人是疑惑,還有一些人是憐惜……那是基佬。


  他的目光鎖定在打傷自己那人上,忽而不屑地笑了笑。


  那人似乎被激怒,一劍就朝他砍了下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把劍,寒光刺眼,他的眼睛卻一眨也不眨。


  突然劍的方向偏離,人群中一陣騷動,而後他被攔腰抱起,隻覺耳邊風聲呼嘯,他腦袋有些暈,便閉上了眼不再去想問題。


  再睜開眼時,四周已然安靜下來。


  他睜開眼,眼前之人臉帶麵具,眼神中卻有著不加掩飾的擔憂。


  白夜扶著他在一個石階上坐下,為他診了診脈,他微微一笑:“別費心了,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放心吧,你沒那麽容易死,你的血很特別。”


  項莊倒在白夜肩頭,突然產生了一種熟悉的安心感,全身沒有一絲力氣,本來想問一問自己的血到底特別在哪裏,但喉嚨中已經說不出話來,他最終放棄了發問的想法,垂下頭低低道:“謝謝……哥哥。”


  白夜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我在。”


  一股溫熱的氣流傳進體內,他終於完全放鬆,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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