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遠處傳來悠揚的楚歌聲,劉季靠在老水牛上,嘴裏含著一根草。江南的煙雨如此飄忽迷離,不知不覺間,已經潤濕了他的衣衫。
“種田種田,整天種田,有個鳥好種的?”他非常煩悶。
家裏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大哥劉仲尤其勤勞,每天日出而作,日落也不息,父親常常拿他來鞭策劉季。
“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沒出息!”
他一直覺得,小小的沛縣不會是他的歸宿。
因此年輕的時候跑去當遊俠,結交張耳,張耳被通緝後回來之後混了個亭長,可以經常跑去外邊看看。
他還記得有一次看到秦始皇出巡,大批人馬鞍前馬後的服飾,車架華麗得讓他幾乎睜不開眼來。
“大丈夫當如是也。”
他喟歎一聲,忘了自己還在牛背上,翻了個身,結果摔了下來。
“小三兒!小三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他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被摔痛的腰,看著疾步跑過來的同僚梁大飛。
梁大飛跟劉季同歲,都好酒且性格放蕩不羈,平時最愛跟他一起去驛道上曹娘子的酒館裏坐一坐,看看風情萬種的曹氏。
曹氏在婚前便與他野合並誕下了一子,在他來喝酒時總會偷偷多給他一些下酒菜,時不時跑幾個媚眼,讓他很是銷魂。
“怎麽了怎麽了?叫甚!”
梁大飛跑到他跟前,氣喘籲籲:“小梅,小梅她……”
劉季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小梅是他們已經故去的一個同僚的女兒,平時大家都很關照她。
“她被縣尉的兒子黎苗給玷汙了!”
“什麽?她人呢,快帶我去看她!”
梁大飛帶他來到了那個故去的同僚的家中,小梅的母親抱著她,她的情郎也在旁邊安慰她,臉上的表情像是要殺人了。
一見到劉季跟梁大飛進來他便站起來,道:“我,我……”
劉季皺眉:“你什麽你?坐下!怎麽回事?”
小梅哭的說不出話來,她的情郎道:“小梅今早跟往常一樣去割豬草,不知怎麽撞見他了,那禽獸就……”
他的極為憤怒,劉季指著他道:“你也是的,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算什麽男人?”
他又站起來:“我要去跟他拚命!”
“回來,你是誰?黎苗是誰?你跟他拚命,你配嗎?”
他雖然停住了腳,但胸脯還在劇烈的起伏著。
“老朱的孩子我不會不管,你在這兒陪她,別的事我來想辦法。”
走出門,梁大飛問道:“你打算怎麽辦?要不找人抽他一頓?”
劉季道:“抽一頓哪長得了記性?我看這樣,我認識個哥們,在縣令手下做事,我們寫個密信,偷偷遞給給縣令大人,我看他為人挺正直的,手下的人隨意玷汙民女,他不會不管。”
梁大飛想了想:“好,就這麽辦,讓縣令去教訓他。”
兩人說幹就幹,寫了密信呈上去,但結果是猶如二十一世紀的信訪一樣毫無音信反饋回來,劉季心裏很奇怪,找梁大飛說了幾次這個消息,但他支支吾吾,好像在隱瞞什麽。
沒過多久,梁大飛升官了,他還在原地踏步。而且他總覺得每次跟縣尉述職時縣尉看他的表情都是怪怪的,而且還總是把最麻煩最棘手的刑徒讓他來押送。
難不成是寫密信的事被發現了?不會啊,那封密信壓根沒署名。
他後來問了那幫忙遞信的哥們,這才知道密信根本沒有被送到縣令手上,縣尉早就得到消息,提前找到他截下了密信。
知道密信這件事的人,除了他跟他的哥們,就隻有梁大飛了。
他生平第一次有被背叛的感覺。
後麵他想找梁大飛問問清楚,但梁大飛升職後便始終對他避而不見,這種態度讓他更加心寒。
為了自己的利益,果然是什麽情誼都可以不顧,誰都可以背叛的嗎?
所謂信義,不過如此,在實實在在的好處麵前,一文不值!
那件事後,他覺得自己對待別人再難赤誠相對,他正慢慢成為自己曾經厭惡的人。
他依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依然粗話不離口,有了呂雉之後依然與曹氏眉來眼去,對別的女人也從不抗拒。
他似乎還是原來那個仗劍鄉裏的遊俠劉季。
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不再率性單純,不再血氣方剛。
這種改變,有人稱之為成熟,有人稱之為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