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親與殿下
蘇菀看向匆匆而來的女子，心中有些疑惑，那女子走到子雍前麵蹲下，擔憂地問道：“雍兒你沒事吧？”
子雍搖搖頭，乖巧地答道：“雍兒沒事，母親不必憂心。”
真是個好孩子，蘇菀看著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寵溺的微笑。那女子回過頭嚴厲地看著她，那眼神讓蘇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教導主任，不由得馬上隱去了笑容，那女子冷冷道：“你為何要摔我雍兒？”
作為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孩子，蘇菀對於她作為一個母親的護犢心理十分理解，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這幾天身子有些弱，剛剛抱他時一口氣沒有順過來，才不小心摔倒的。”
子雍也道：“不關姐姐的事。”說著又過來攙她：“姐姐不要緊吧？”
女子將他拽回去：“別碰那個女人！”
蘇菀聽到這話覺得有點不舒服了，頓時冷下臉問道：“怎麽？你是嫌我有傳染病還是怎麽的？他怎麽就碰不得我了？”
女子站起身拉著子雍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蘇菀，道：“雍兒可是皇長孫，你是什麽？”
說著她拉著那個小男孩匆匆離去，跟在她身後的婢女湊到她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女子笑了笑，沒有回頭。
蘇菀自己扶著欄杆站起來，大好的心情頓時去了大半，強支著被摔痛的身體朝回走去，心中還惦念著自己那一身幾乎過剩的氣血，若是以前，非得把那女的教訓一頓才好！
她邊走邊摩挲著自己的手腕，這是她這些天以來養成的習慣。手腕上的紗布從有到無，傷痕從深到淺到完全消弭，這個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身後又有腳步聲接近，她不由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大公子？”她輕聲叫了出來。
那人還是一襲玄色深衣，眉目舒朗，有一種讓蘇菀移不開眼的力量。
他走過來，臉上掛著溫潤的笑：“這位公子，現在身子感覺好些了嗎？”
蘇菀無奈：“大公子你就不要再打趣我了，那是……那個詞怎麽說來的？權宜之計。隻是，你是怎麽看出來我並非男子的呢？”
他仍是笑著：“你果然是不記得我了。”還沒等蘇菀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他便又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蘇菀。”
他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而後問：“可是美玉的玉？”
“不是，是菀彼桑柔,其下侯旬的菀，”蘇菀答道，而後抬起頭看他：“大公子，是你將我帶到這兒來的嗎？”
他點點頭，蘇菀便拱手道了聲謝，這時暖風的話突然浮現上她的腦海：“這麽說，你就是暖風口中那個傳說中萬人景仰的公子扶蘇？”
他的臉色一僵，身子抖了三抖，而後道：“嗯，是的……最近天氣不太正常，外麵風有點大，我們還是進屋去說吧。”
說著他走到蘇菀麵前，一揮手道了聲請。蘇菀點點頭走在他身側，他的步速放得很慢，剛好夠蘇菀並肩而行。
原來他就是扶蘇啊，蘇菀看著他的側臉，心下泛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還是她來秦朝看到的第一個曆史人物呢！扶蘇感受到她的注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為避免尷尬，蘇菀問道：“對了，蒙將軍跟你說了什麽沒？邊疆是真的出事了嗎？”
扶蘇微微低下頭，道：“有一點小問題，將軍今日已出發去了九原郡，朝中也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調查。”
蘇菀又追問道：“什麽小問題？”
扶蘇沒有說話，大概在斟酌著要怎麽回答她。
他帶有一種讓人放鬆的溫潤氣場，蘇菀因此並不拘束，見他不語，便自顧自地說道：“經過兩年前那一重創，匈奴元氣尚未恢複，此時定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大舉進犯邊疆。據我的推測與觀察，軍中是有內鬼與匈奴勾結，趁將軍回京述職之際意欲起事，我的猜測對否？”
扶蘇微微側過頭看她：“你很聰明。”
果然是這樣，蘇菀又問：“公子您剛才說朝中還有一些事需要調查，難不成他們在朝中還有幫手？”
扶蘇歎了口氣，悠悠道：“還不確定，但如果是真的，倒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靜默了一陣之後，扶蘇開口問道：“你為何會去九原郡那邊？”
“我……”蘇菀一時語塞，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跟著兩個大流氓去倒鬥了吧？
“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要走遍大秦的每一寸國土！”
“哦？”他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這時他們已經走回到了門口，扶蘇為她打開房門：“你倒是挺有閑情逸致的。”
暖風本來在房中候著她，看到扶蘇馬上極其熱烈的跑過來行禮，扶蘇隻是一頷首便吩咐她下去了，暖風關門時給蘇菀遞了個眼色，那眼色極其複雜，蘇菀一時沒有看懂。
她轉過身，隻見扶蘇從梳妝台上拿起了她之前扔下的那塊粗糙的手帕，道：“之前你救過我一次，現在我又救了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她救過他一次？蘇菀在腦海中努力搜尋著自己救人的經曆，然後還真的想起來一樁。
渭水之濱，那個落魄無比的白衣男子。
“難道說你是那個……”
她努力把那晚那個麵色慘白的白衣男子與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公子對應起來，發現確實有幾分相似。
“那天晚上……”她比了一個揮劍的動作，看向扶蘇。
他點了點頭。
蘇菀笑笑：“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你是個好人，但我不明白那天晚上公子為何會一個人出來？又為何會被一群人追殺呢？”
他麵容平靜：“過去的事，不必記掛太多。倒是你，太醫診出你服用過一種極其凶險的毒藥，名喚日月散，據我所知，這是某一任墨家的巨子所製，難道你竟是得罪了墨家的人？”
蘇菀想到這個就頭大，點頭道：“我確實是無意之中得罪了墨家的人，這件事極其複雜，言語之間實在難以說清楚。”
扶蘇微微蹙眉：“墨家的人可不是好對付的，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接下來有何打算呢？蘇菀一時也說不出來，她在鹹陽無依無靠的，出去拋頭露麵再被墨家的人看到，就他們那種一根筋的性格來看，大概一句話都說不上就會直接上來把她弄死。
那個聽上去極其高端大氣的師父雲中子此時不知正在何處神遊，而龍淺、白夜等她在這異世認識的唯一一幫朋友，也早已天各一方。
連個抱大腿的人都沒有啊！想到這裏，蘇菀頓時覺得人生都灰暗了。
眼前，傳說中的當朝大皇子，萬人景仰的公子扶蘇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蘇菀頓時靈光一閃，誰說沒有抱大腿的人？
她兩手作揖，深深地弓下腰來，而後直起身，肅然道：“公子禮賢下士，天下皆知，民女雖然鄙陋，但有一身能看得過去的功夫。之前心思報國而無門，今日得見公子，幸甚至哉，望公子能將民女收為門客，民女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番話下來，她的腦細胞已不知死了多少。可惜事倍功半，扶蘇估計是聽多了這一類話，絲毫沒有被她打動的樣子，仍是麵容平靜的看著她，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蘇菀回想起自己剛才與他的交流，言語中盡是你啊我的，全然沒有用到敬稱，扶蘇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夠尊敬他？她正想著自己要不要行個五體投地的大禮來彌補一下，扶蘇卻問了一句：“你的父母呢？一個女孩子家的，他們就放心讓你漂泊在外？”
蘇菀聽到“父母”一詞，心中那種壓抑已久的傷感一下子湧上來，眼眶中頓時冒出了某種濕熱的液體，她閉緊了嘴搖搖頭，生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
扶蘇見狀也沒有再追問，估計直接理解成了她是個孤兒，他走到她麵前，用一種安撫的語氣道：“已經過去的事情，姑娘不必太過介懷，命理難說，姑娘今後有大福可享也未可知。救命之恩，在下定當報答。姑娘先在這兒把身體養好，至於今後怎麽辦，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