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意外
蘇菀獨自策馬奔馳在用黃土夯實的馳道上，暮春的風刮過她的臉，帶著溫暖的氣息。一路問過來，以她的速度，再走不到十天，便可以到達邊境的九原郡了。
龍淺替她打理好了幾乎所有路上用得到的東西，衣服、馬匹、錢財等。服飾是清一色的男款深衣，他的解釋是蘇菀此去路途遙遠，穿男裝更方便些，也不太容易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蘇菀讚同了他的意見，於是一路上，她都扮演著“蘇公子”的角色。
他還送了她一塊玉佩，血玉製成，雕琢成一隻蟬的形狀，十分精美。
蘇菀很喜歡這塊玉，便將它戴到了脖子上。它的觸感涼滑，總能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她沿著馳道一路奔向塞外，秦馳道兩側每過幾丈距離便栽種著一棵樹，一路走來綠影婆娑，讓人心中好不暢快。但後來隨著越來越接近關塞，馳道兩旁越來的景色越來越蒼涼，有時放眼望去一棵樹都看不到，隻有大漠一直向地平線蔓延，頗有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蒼茫之感。
最後幾天她才踏入新近修築的直道，前兩年朝中大將蒙恬曾率三十萬大軍北上抗擊匈奴，卻其七百餘裏，並修築起了她腳下鼎鼎有名的秦直道。可能是因為時常有大批軍隊經過，直道的地麵比馳道堅硬得多，有些地方的硬度甚至直逼水泥地麵。
現在沒有戰事，蘇菀沿著直道走了兩天都沒有看到任何軍隊與士兵，偶爾有身穿曲裾深衣的男子策馬經過，蘇菀猜測他們應是軍中的信使。
到了第三天，終於有一個人出現，全盤打亂了她一騎天涯的計劃。
那天她早早地從郵驛出來，吃飽喝足，據役使說，前麵很長一段距離都不會再有落腳的地方，隻有到了軍營附近才能得到補給，她便攜帶了更多的水與幹糧。果然走了一天，沙漠中都沒有看到其他落腳點。
夕陽西下，大漠中的落日美得讓人心驚，她饒是見不到驛站有點心急，此刻也是駐馬而立，靜靜地看著眼前那一輪落日與周圍似乎染了血一般的晚霞。
四下十分安靜，隻有風聲刮過大漠，蘇菀處於此情此景之中，好像天地間唯剩下她與這一輪落日相對而立，心下不由湧起一股豪情，
靜寂持續了沒有多久，遠處就有馬蹄聲傳來，隨著馬蹄聲漸漸清晰，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人一馬的輪廓。
那人騎著馬漸漸靠近，蘇菀看見他身上穿的竟然是一件染血的盔甲，她認出，這正是秦朝士兵的盔甲。
那人縱馬從她身邊飛馳而過，蘇菀瞬間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種極不穩定的呼吸，推斷他必定受了極重的傷。
他這樣是撐不到下個驛站的。
蘇菀看了看前路，又回頭看了看那個秦朝士兵，終是調轉馬頭追了過去。
她的馬是龍淺精挑細選出來的，普通的軍馬定是比不上。沒過多久她便追上了那個士兵，對他喊道：“這位軍爺，下個驛站還在很遠的地方，我這兒還剩了一些水跟幹糧，你受了傷，還是先停下來休息一會吧。”
他艱難地轉過頭，麵色蒼白，唇上無一絲血色。他艱難地搖搖頭，目光繼續看向前方。
後麵又有馬蹄聲，蘇菀回頭，見到幾個穿著深衣的絡腮胡大漢逼近過來，在相隔甚遠之時，蘇菀便感受到了他們身上帶有的殺氣。
她回過頭，問那士兵道：“衝你來的？”
他似乎極累，隻從嘴角蹦出兩個字：“匈奴。”
蘇菀一聽聞此言便不由得勒住馬頭，向後轉過去，這時一隻箭射過來。蘇菀在它即將擦過她的臉頰射向身後士兵之時一伸手抓住了它，隨意擲到地上。穩穩地擋在了路中央。
那幾個絡腮胡大漢不由減慢速度停了下來，打量著她，用帶著她聽不懂的奇怪口音的秦朝官話道：“哪裏來的小白臉？快滾開別擋著路！”
“你們不是秦人？”
領頭一人臉色輕蔑：“秦人？我們一般把你們叫秦狗。”
看來果真是匈奴，他們此刻估計是看她勢單力孤，才如此羞辱於她。蘇菀挑了挑眉，道：“我大秦將士決不能任你們宰割，但我也無心傷害你們，幾位，請回吧。”
領頭的絡腮胡嗤笑了一聲，拔出大刀就朝蘇菀砍過來，蘇菀側身輕巧躲開，一手架住了大漢的手，輕笑一聲，往上一掀，便將其從馬上掀下來。
她臉上仍帶著笑意：“我說了我是真的不想傷人，幾位，請回吧。”
她靜靜地駐馬而立，臉上帶著笑容，眼神中卻是得了白夜真傳一般的清冷與決絕。那幾個大漢互相看了幾眼，終是不敢再冒犯，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蘇菀目送他們消失在地平線，再回頭看時，那士兵在很遠的地方，已經從馬上摔了下來，軍馬在他身邊徘徊著，時不時彎下身用嘴碰他一下。
蘇菀驅馬過去，下馬查看了一下他的情況，他身後的盔甲被劃的亂七八糟，染血的布條從盔甲的破洞中露了出來，氣息不穩，傷勢極為嚴重。看到蘇菀走過來，他虛弱地道了聲：“謝謝公子相救。”
蘇菀搖搖頭，蹲下身把了一下他的脈搏，發現體內氣息極弱，若是不能得到及時治療，估計撐不過今晚了。
她架起士兵的一隻胳膊，道：“走，我帶你去治傷。”
那士兵卻隻低聲道：“等等，公子你先放我下來。”
蘇菀放下他，他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管遞給蘇菀，眼中閃著光：“此竹管中封印著重大軍情，必須盡快傳回鹹陽片刻耽誤不得。我現下傷成這樣，恐怕沒力氣再往前走了，公子你既然願意出手救我，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俠士。現下情況緊急，在下請求公子以國家為念，務必幫在下將此竹管交與正在朝中述職的蒙恬將軍手中！”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變得極為激動，把蘇菀嚇了一跳，蘇菀攙起他，安撫道：“好好，一定送到蒙恬將軍手中。現在我們先找地方治傷啊，乖。”
那士兵回光返照一般掙脫她，正色道：“軍情緊急，豈能因我而誤了大事？公子請盡快前去，不必再管我。但請公子一定記住，隻能送到蒙將軍手裏，別的人，任誰也不能碰！”
“可是……”蘇菀還惦記著他的傷，那士兵見她猶豫，迅速拔出腰間佩劍，在脖子上幹淨利落地一抹，鮮血四濺，他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整個人朝地上倒下去。
軍馬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仰天長嘯一聲，撒開四蹄，奔向無邊的大漠。
蘇菀看著他大睜的雙眼，輕聲道：“好了真是拿你沒辦法，答應你就好了。”
她俯身覆上士兵的雙眼將其合上，歎了口氣，翻身上馬，用力握緊手中的竹管，然後將其收入懷中。
鹹陽，看來我又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