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若說這二人毫不知情，又是怎麽聚到一處？若是這二人知其所以，配合協作的關係如何能達成？清洛幹幹地咽了下口水，之前去到杜言野帳中時，雖聽熊叁川說調查過府上的二弟並非父親親生，卻沒想到這熊青堯的生父竟是遲夜平。據這紙上的文字，事情真相頗讓人意外。當年苗婉逃出赤澤門後，立時想明白，若遲夜平對她隻是算計利用，不過為苗式一族的《奇門玄黃譜》，那當初她與熊戰仁的姐弟情誼因仇反目，也必是因遲夜平從中作梗，暗裏挑撥。畢竟是見證過彼此成長的交情，苗婉迅速放下難辨真假的滅門之仇，暗中找到熊戰仁尋得庇佑。熊戰仁本就惦念她多年，一直當此事為心口的傷痕，此時又能見到他的婉姐，自是要守護妥帖，保她周全。而其時的熊戰仁已經穩掌一方勢力，也確實有這個能力。可彼時苗婉的身體狀況卻已是不容樂觀，遲夜平同她“恩愛”多久，便給她下了多久的藥，本意是便於控製，尋得機密，倒也未下殺手。可她此時離開赤澤門，便沒了克製的可能，慢性的毒一點一點侵蝕她的心脈。而這些，熊戰仁卻是不知道的，甚至苗婉為何逃跑，都未告知他實情。一來他忠厚憨實，受過遲夜平的恩惠，一直當其為恩人摯友，若是有立場衝突，勢必要反複為難，無論作何選擇，內心必將煎熬半生；二來，他雖已掌控熊火派勢力，仍稍顯稚嫩，完全不足以同赤澤門的實力抗衡。不讓他知曉也是出於對他的保護。苗婉編了謊給他，說自己懷了旁人的孩子，遲夜平震怒，她才跑出來，請他務必保密。苗婉這樣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的由頭實在是妙，以熊戰仁那麽正直的人設來說，隻是紅紅臉，哪裏敢問太多細節，這由頭也就算把事情成功遮掩過去了。熊戰仁不敢評價，不好細問，隻是做好保密工作，將她照顧的好好的。苗婉那時已過六個月的身孕，身體因為長時間藥物的關係，加之內心被真相摧殘，又逃亡趕路，已是強弩之末。有資深的醫者，建議她拿掉孩子，或許還能試著保幾年性命。但她實在是不忍，腹中胎兒早有胎動，於她而言已經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家仇、摯愛攪合在一起，無從解開，倒不如一死解脫。三個月後，她早產下一枚男嬰，沒多久便逝了。她臨終前，要熊戰仁答應她將這男嬰視如己出，永不告訴遲夜平。熊戰仁那麽相信她，一直以為她要他答應這些，是為了保護這個遲夜平被綠帽的孩子。若真的察覺些什麽，也不至於十幾年如一日，依舊當遲夜平是他的至交恩人。苗婉故去後，他按她的意思，將她的屍身打理妥帖，抹去生產的痕跡，送回了赤澤門，亡故原因隻說是她身體關係，隱去各種細節。那時的遲夜平方察覺自己的心意，找苗婉找得發瘋，突聞此消息，受了打擊，也沒顧上思慮什麽。隻悲天蹌地，難言悲苦。而後便召集招攬奇人異士，為複生婉娘努力了十來年。苗婉的筆錄隻寫到自己要死，但結合見聞，清洛與Fire已大略知曉前後。這段記錄，想來是留給熊戰仁的，等在經年之後他實力足夠之時，揭開那些欺瞞與謊言。隻是他卻沒這份開啟的緣分。本以為故事到此，已經基本完整。阿欞卻突然開了口，她在這院中摸索過一段時間，此時又補了熊青堯的一些童年往事。熊青堯早產而出，本就先天不足，加之苗婉生他前幾個月精神肉體經曆雙重磨難，又母體帶毒，是以他能活過百日已是奇跡。熊戰仁幾乎用盡辦法，熊青堯也算爭氣，雖然虛弱，卻總算保下命來，慢慢長大。那時的熊戰仁為了拓展一些勢力，接受了聯姻，早有一房妻室，妻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因涉及一些繼承權的問題，女方家中又強勢，所以此子雖比熊青堯小了些，仍被稱為長子。熊青堯幹幹瘦瘦，蒼白的一張小臉，看起來也確實顯小。因他身體的原因，熊戰仁傾其所有地對熊青堯好，也正是因此，將夫人的一簇妒火燒得愈來愈旺。趁夫君不在家，便要用盡一切惡意對待年幼的熊青堯。逼他吃蛆蟲、讓他跟蜈蚣蟑螂睡在一起、要他吃藥性不明的植物試毒、使他被毒蟲咬傷發作起來再給醫治，不留痕、不致死，卻也傷其根本，尤其對於先天極差的熊青堯來說。隻是年幼的熊青堯卻格外隱忍，什麽也不同熊戰仁說，他從夫人嘴裏聽過自己是個野孩子，生怕會因多事不得不離開這家，也生怕令疼愛自己的熊戰仁為難。畢竟那時拓展領地的熊戰仁還要仰仗老丈人的勢力。久而久之，好像也就習慣，熊青堯開始跟那些爬滿自己全身的蟲子們熟稔，交起朋友，性格也愈發晦暗，不願說話。若不是他五歲那年被罰跪在雪地，廢了一雙腿，熊戰仁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那時他燒得厲害，被凱旋歸家的熊戰仁黑著臉抱回房間時，還在試著抓熊戰仁的衣袖，替夫人求情。彼時熊夫人剛生下二子，大出血後虛得不行，被夫君一通責難之下，氣急攻心，第二日就沒了氣。就這樣草草結束一生。清洛聽完後幾多感慨，可惡之人也有可憐之處。那夫人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小兒子無比順從看重她當年恨不能殺掉的熊青堯，應該會氣得活過來吧。世事真是無常。苗婉故居中的三人沉默許久，直到門外不再有腳步與人聲。是夜更晚些，他們隨手綁了個人詢問火事細節。原來，大火燒的正是那蟲窟，還死了不少管事之人——清洛因市井見義勇為，得罪了熊避夏，曾被其綁進熊府裏那處被用來養蟲的地下城，百般折磨之法雖未成功，仍足以讓她印象深刻。阿欞本就在此之一道上有所天賦，連她都表示確在火後感受到了那邊損失慘重。清洛聽此消息，前麵的憐憫之心盡散，立刻表示要趁亂搞定熊青堯。此時他失了布局已久的“養殖場”，應該正是氣急敗壞試圖搶救的忙亂期，如此還不出手，更待何時？Fire意外，非常用力地誇讚她的膽識。三人一道趁著夜色，造訪熊青堯的小院，行動之迅速，幾乎攏共不過一刻鍾之間的事情。入院前，Fire凝眉停下腳步，不確定道：“好像，除了我們還有別人。”一有此說，清洛與阿欞按捺下急切，暗中潛伏等待許久，卻並不見Fire說的另有旁人。夜，靜謐極了。甚至若不是風中殘存的氣息，都無法相信不久前剛熱熱鬧鬧地燒過一場大火。“許是我聽錯了。如今總有些力不從心。”Fire見此，主動這樣說道。其餘二人一副謹慎，一直在默默觀察，並沒有半點要反駁他的意思，阿欞甚至放出蟲子監測四方。若不是他親自開口，怕是要蹲守到天亮去。此刻聽她這樣講，清洛接話道：“那我們先摸進去，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