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斷片兒之後的事情往往記不太住，這是很正常的事。清洛卻跟自己較起勁來，抓緊頭腦中一點零星印象不放，好一陣老僧入定般的苦思冥想。她的執著或許打動了某位過往的神靈，皇天不負苦心人，還真的讓她想起了些邊角。不過具體的內容對她而言，很有負擔，因為她隱約想起自己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盤腿在地上哭鬧，還抓著Fire的褲腳，不讓他走，非要抱抱……其情其景難以言述之羞恥。如果這情景是真的，她大概有心刨坑把自己腦殼埋了，全當播種，等十八年後結出一層臉皮來再說。清洛仰脖灌了一杯涼茶，冷靜了半晌，而後暗搓搓地搓著手，下了好久決心，心裏建設已建起摩天大樓，才動身去找Fire小心求證。帳門簾子被掀開的時候，Fire正靠坐在木椅上合目養神，聽到聲音，輕掀眼瞼瞥了一眼，見是清洛輕手輕腳賊眉鼠眼的樣子，複又淡定地把眼睛一閉。清洛見他反應如此輕描淡寫，心裏隱隱有一點慶幸，暗自發問：我昨晚或許並沒有太過失態？她挪著碎步，安靜地挪到Fire身後，一副乖巧到爆炸的情態，主動伸手，給他捏起肩膀，心下還在抉擇，開口第一句要說些什麽才好。不過Fire並沒給她太多醞釀的時間——他主動開了口，篤定道：“是來給我洗衣服的吧。”“誒？”清洛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嘴都有些瓢了，“什，什麽？”Fire雙眼微微一睜開，抬眸看了她一眼，深藏功與名狀，並沒回應，隻擠出一個“你高興就好”的微笑。清洛哭喪著臉，感覺有什麽即將應驗，“發生了什麽嗎……”Fire依舊麵無表情，淡定非常，然後十分聒噪地描述了一番昨晚清洛的“異舉”。“也沒什麽。就是有人撲上來抱我，哭著喊著叫我不要離開她什麽的，不僅將眼淚鼻涕擦到我身上，後來還瞄準似的將穢物吐了我一身，我說扶她清清口躺一躺，好好休息，卻也不肯，死坐在地上往下扯我的褲子……”Fire還沒說完，就被幾聲尬笑打斷。“哈哈哈……是嗎……是誰呀這麽丟人！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別告訴我了。”清洛抬手捂住耳朵，默默告訴自己要堅強，麵子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很稀有的。Fire露出一點狡黠的笑意，低頭呷了口茶。如此，兩人之間又安靜下來。不知過去多久，恍惚是挺長一段時間，清洛聽到自己的聲音幹巴巴地響起來：“我酒後說胡話的，你別當真。不讓你走什麽都是瞎說的，隻是有點不適應而已，你的身體已經是中蠱後期，強弩之末，我覺得還是早走好。”“壞了。”“什麽？”“我說啟動儀壞了。”“怎，怎麽會？你要不要再多試幾次。”清洛沒想到Fire一直未走竟是這個緣由。“這種高科技高精度的儀器就是很嬌氣的，保存不當很容易受損，估計是之前有什麽磕碰受潮之類的情況發生吧。”Fire說話時挑著眉，無奈又隨緣的坦然狀。是我沒保存好嗎……順手揣進荷包裏，這麽久都不經心，有什麽不經意的損壞也不是沒可能。清洛心下頓時自責萬分，一想到若是有朝一日眼前這人因為無法逃脫這個時空而死在她眼前，便周身忍不住戰栗，眼淚簌簌而下，流量與流速比之黛玉也不遑多讓。Fire當場懵了，本想開口逗她的，不知怎麽反倒害她傷心難過了。趕忙伸手拉她到身旁坐下，想用拇指抹去淚痕，卻發現後援補給源源不斷，根本擦不過來，不由歎了口氣，“怎麽，昨晚還沒哭夠麽。你這樣，我多難過啊。”清洛抽噎半天，突然又捏著拳頭站了起來，眼眶中除了殘存的淚花，隱約還有堅忍立誓的光芒閃動。“走不成也沒關係，我們一定能盡早找到解藥的！”她說話時眼睛看向上空，不知在同誰保證。看起來，倒更像是對自己許下的重諾。Fire就這樣靜靜看著，一時竟不知要接什麽話語。此刻明明完好的啟動儀正躺在他的袖袋裏，卻好像也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口上。他看著她如此擔負壓力的模樣，瘦弱的雙肩擔當起心中自責的重擔。這一刻，Fire已不敢告訴她，這隻是一個玩笑。啟動儀並沒壞，他也不至於求生無門。可是，他怕，他怕她一定會要他借此離去。哪怕醉酒後吐露真言的時候萬分不舍，卻還是在清醒後裝得冷靜沉穩，大氣得不得了，一定要他走，不顧他所有一切的不放心。如果再見已是渺茫，他怎麽忍心扔下她一個人呢。Fire歎了口氣，上前一步將清洛輕攬進懷裏。清洛瞳孔微張，小臉一紅：？？？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這是怕了？那我豈不是應該安慰他，給他打氣？有此一猜的清洛後退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氣勢不輸一代大哥，“你別怕，既是我害你回不去的，我肯定是要負責的！以後要是解蠱真的有什麽不順，我就陪你一起走，黃泉路上做個伴兒。不過，我相信我一定能順利找到解藥的！”這話說得像是義薄雲天的鐵兄弟。可是誰要跟你當兄弟？對於這樣煞風景卻還自以為很帥氣的言論，Fire聽得很無語，扶額緩了半天，才覺得氣順些。不過方才深情的氣氛破得一絲不剩就是了。清洛絲毫沒反應過來，隻是隱隱覺得哪裏不對，撓了撓頭思索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來，索性放棄了，說起正事來，“既然要去找解藥，我們就不能再呆在這浪費時間了。我有意去熊青堯那探尋一番試試運氣，若是不成，就回遲夜平的虎口搏一搏。”Fire見她已能獨立思考行事的認真模樣，這才心情轉好，點了點頭，“都聽大哥的。”誰是你大哥？我這麽體貼懂事難道會是想跟你做兄弟麽？清洛狐疑地翻了個白眼，暗自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