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這道閃光倒並不是什麽解開機關的妙法，而是一個人。清洛靠在書架子上，想起了熊婉。雖說她並不了解這人，但回憶起熊戰仁與杜言野二人曾經口中的敘述，加之抵達赤澤門後聽聞了些這位當家主母的當年行事，大概也設想得到是個有些小聰明，也有些真本事，底線之上能屈能伸，底線之下斷意絕情的人。更是金陵苗氏最後這代的獨苗，料是自幼就被看重，細細地教習，除了文課與拳腳，苗氏擅長的奇門五行、機關巧簧更應該是重中之重。清洛的思緒早已插上聯想的翅膀，由日前在亭柱上毫無思緒的機關，聯想到了熊家的深湖地宮。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這句亭柱上的藏身詩，明顯是句情詩。遲夜平既然常去那處睹物思人，那很自然可推測出，這詩描述地便是遲夜平與熊婉。熊婉出身機關五行的世家，此處機關極有可能是她出手設計甚至完成建造的。而熊家的深湖地宮也是苗氏先人描繪的圖紙設計而成，追究看來，二者完全論得上是同宗同源。清洛盤腿打坐，老僧入定般闔眼，開始細細回憶起那次杜言野是如何帶著她一點點走出重重機關。若運氣好，能找到相通之處，她或許這次便能獨自破了這處機關。柱子上的這句詩，隻有在特定角度，定睛細看，才能看到，稍錯開一點方向，那便是瞪到眼瞎都白搭。這個情況同之前在地下時，似乎一點都不一樣。清洛本以為自己想到了什麽突破性線索，可此時費了一番思慮的功夫，好像依舊白搭。她放棄打坐，翻身起來，從藏書閣往外走，心裏盤算著或許下次帶個木魚來，會更有靈感一點。巧兒在外邊等她，見她垂頭喪氣出來，隻當她發奮學習十分辛苦，趕忙將手裏的手絹包遞過去，裏麵是還熱乎著的白糖餡兒軟酥皮餅。天色已經不早，清洛確實餓了，打開便吃，一口軟酥混著甜意，堪稱苦海求學中的小確幸，既充盈胃部又調節心情，一舉多得的。若說唯一的不足，便是有渣沫落下，隨風直吹到身後的巧兒臉上。兩人一個吃著，一個被餅渣攻擊著，相顧無言，身影被殘陽拉得極長，投在眼前，細細一道戳出老遠去。清洛無聊，一步步踩著自己的影子，同巧兒吹牛：“看見沒有，我兩米八的大長腿。”誠懇如巧兒，並沒跟著幫她吹噓，而是問道：“米是什麽？”“Emm……就是形容我腿很長，有十幾尺。”清洛說著張開雙臂，盡情揮舞，努力比劃出一個最長的距離。巧兒聽得認真，端詳著清洛的影子，舉一反三，“那豈不是正午時候，少主就腿短到看不見。”清洛？？？正午時太陽高度角最高，從人頭頂投下來，自然是就腳下一個黑點。清洛見自己引以為傲的大長腿蒙此大辱，追著巧兒跑：“你把簪子、耳環都還給我！我決定不賞給你了。”兩位少女一前一後於一片金輝中傳出幾分爽朗的笑聲，當然，這次夕陽下的奔跑，並不是她們逝去的青春。跑了幾步，清洛突然腳下一頓。巧兒後知後覺，已躥出好遠，一百米外朝她招手，“少主，你來追我呀！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讓你啪啪啪打我！”清洛一言難盡：莫不是個傻子吧，私以為本少主隨時可以啪啪啪打你。“你先回去傳晚飯！我落了點東西，取了就回！”清洛雙手攏在嘴邊朝巧兒喊，話音未落，已經轉身朝別的方向跑去了。她跑得有些興奮，喘息聲落進自己的耳中，就在方才的玩笑中，她突然受到了啟發，想起了之前在熊府破解機關時的一個要素——光影。不論是初層的循環道，還是最後逃出升天的水室，光影二字都設計進了機關之中。這次也是借著正巧合適的光影才尋到了那句詩。或許解開的關鍵，也在於此。記憶中隱約還有印象，杜言野一麵隨水上浮，一麵給她講解，苗氏之所以在五行機關圈兒成為獨一份兒的厲害角色，最出色的部分正是他們將光影、潮汐等有規律的自然元素與機關結合。有時地麵上一個不起眼的日晷儀，便是啟動地下機關的鑰匙。她此時趁著還有最後一點天光，飛腿似地鑽進成片的林子，向那亭中跑。確認過亭中無人，她走進去，在能看到刻詩的位置站定。文字掩映在暗淡的天色裏，有些筆畫稍亮，有些則反之。清洛伸出手，試著用指尖按順序描了一遍暗色的筆畫，見沒有反應又試了亮色。好在運氣夠好，才試了兩次便試了出來，本來還設想了逆序之類的各種其他描畫方法。此時傳來極輕的一聲嘎噠，若不是離得近，清洛幾乎無法辨認。緊接著柱麵彈開一片弧形門，恰好是亭外無法辨認的角度。她驚歎又稀奇，湊近去看，柱子內竟是空的，結構有些像高樓大廈間的觀光電梯，裏麵剛好容得下一人站立。門緣處卡著雕花的紋路，未彈開時完全觀察不出縫隙。這處機關精巧的空心柱子，硬度、敲擊聲都做得仿若實心木柱，光這一點偽裝就已經很厲害。清洛一邊讚歎不止，一邊鑽頭進去，試圖研究下一步要怎麽解。突然聽到有人聲傳來，她做賊心虛一個顫栗，幾乎是下意識，就鑽進了這個“電梯”中，並悄悄帶上了門。她初站進去時便有些後悔，眼前看到的是鏤空的花，視線並無阻礙，若是有人進入涼亭，怕是也會看到她。不待她多想，很快有前後兩雙足跡聲踏入了涼亭。眼前冒出一片衣角，有些熟悉，她幾乎不肖想，就認出了這人是遲夜平。隻是之前一直撞見遲夜平都是一個人來，突然變做一雙，清洛緊張之餘不由有些好奇另一個是誰。“這次，希望不會再出差錯了。”遲夜平似乎要與人談什麽大計劃。清洛心話：我真傻，之前找什麽證據，直接聽牆角不就行了！這時，另一道聲音也響起，她下意識皺起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