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此時她腦中連貫起來的想法，十分大膽。清洛想，或許有著幾乎相同容貌的瀾清才是熊婉親生的女兒，因故派到烈焰幫時，正是由於這樣的身份，才會有寧樺等人隨行保護。而她，則是個被官方安排的冒牌貨，雖說暫時想不出原因，但是這樣來解釋更換下人、限製自由等事，更說得通些。她住在熊火派中暫住熊婉的舊居時，就曾因畫像上的屋主與瀾清樣貌如出一轍而吃驚不已，是Fire說世界之大，相似之人常有，她才放棄了深究的想法。此時聽聞寧樺的身份，愈發覺得她的主子瀾清與赤澤門必然有絲縷的聯係。如果不隻是單純的麵容相似，反而立場從屬都一致，那麽再要說瀾清與熊婉毫無關係，怕是怎麽都說不過去。那夜月華下程厲對她的態度也很可疑，像是同她有某項共同的利益想一時聯盟，卻因為她自狂於少主身份的氣勢生出了許多不屑，直言她絕不是遲夜平的女兒，更不是什麽會“繼承大統”的少主大人。種種不可能完美地串成一條線，頭腦在混亂中有一絲清晰。巧兒站在旁邊有些著急，“少主，你到底怎麽了？怎麽不說話？”清洛終於回了回神，強自鎮定。“我們先回去了，突然不太舒服，可能吃壞了肚子。”清洛隨口胡謅了理由，回去的路上依舊覺得心口惶惶，十分不安。巧兒卻不疑有他，自作貼心地將清洛領到一處茅房外。出於演戲的全麵性，清洛默默走進去幹蹲了半天。若是放在以前，她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毫無主心骨，第一時間便要找Fire打商量。可是這一次，她卻在心驚之餘，燃起熊熊鬥誌。第一次如此希望，可以憑借自己一人之力掙紮出困境。因為，她心裏堅決的聲音一再告誡她，Fire並不值得信任。實情似乎不是之前她所想的那樣——他隻是對她有所隱瞞，心卻是向著她的。他的心，可能並沒有向著她。清洛一雙眼睛幾乎要反光。巧兒看得莫名其妙：怎麽吃壞了東西反倒更精神了？拉肚子竟還有如此奇效？清洛終於找到一個大腦構造比自己還簡單的人類，借著想要多多了解府上事務的由頭和摔壞了頭這一借口的掩護，想起什麽便要找巧兒詢問一番。巧兒雖然是個新調來不久的丫頭，卻是每日聽百人言過來的，對府上的事知曉甚多。她當真以為少主是想多了解些雜事，因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清洛首先問了程厲的事，她本以為這人也就是個加入不久，且生有異心的護衛。實際情況卻出乎她的意料，這人竟在赤澤門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門派護法。據說辦事果決，武藝奇高。貼身養了一個很厲害卻有二心且位居高位的人，怎麽想怎麽覺得遲夜平可能是缺心眼。據巧兒口述，大概若幹年頭以前，程厲在凶險的雪山行事時，孤身護主，身受重傷，從小小領隊升了堂主。他話少冷酷，卻辦事利索，遲夜平開始留意到他，給他更多機會。他辦事時眼中隻有目標，連自己生命都不顧，後來更是救過遲夜平許多次，這才慢慢走到同駱良差不多重要的位置上，深得門主信任。清洛的直覺告訴她，程厲所做一切，不過做戲，隻是做戲怎麽會如此不要命呢？這樣的敬業精神實在太過感人。在遲夜平身邊供職期間，程厲既然有機會下手，那多次舍命保護豈不是多此一舉？他那晚同她在月下說話時，分明是想要砍掉遲夜平的口吻。實在是十分矛盾。如果不是程厲騙她，那就是還有更深一層的隱情，是她尚未觸及的。如此情形，問題一重重，似沒有窮盡。清洛還細問了駱良，Fire，遲夜平等人的淵源和行事，頭一次記憶力驚人，都記到了腦殼裏。她開始小心翼翼，默默觀察、思考，外人雖看不出什麽，她自己卻覺得內核好似變了一個人。遲夜平依舊每日來關懷她這個寶貝女兒，各種好物接連不斷地送入她的房中。隻是一旦抽身，看到的一切便與之前感受到的不同。清洛開始懷疑遲夜平的別有用心，開始猜測為什麽總有大夫過於頻繁地來檢查她身體的狀況。清洛近來再同Fire會麵，開始留一個心眼，話並不多說。隻是同他偶爾敘敘舊，追憶些往昔。每每此時，兩個人時常一起發出感慨。她的原意本是想通過共同的回憶，讓他產生不舍與愧疚，好便於尋找一點破綻。實際操作中，清洛卻往往忘記套對方的話，而是自己因掉進回憶而眼眶發酸。原來，不知不覺中兩人已共同經曆太多，有太多次他的從天而降，像專屬於她的及時雨，佑她護她度過重重難關。如果這個人一直都並非與她同心，那她真的會很難過。雖然依舊值得感激，卻也意味著錯付了太多感情。即便內心抗拒這樣的猜想，女孩子敏銳的第六感卻明確告訴她——之前那個大膽的想法或許已貼近事實。清洛沒給自己留出自欺欺人的世間，已經在遲夜平再提讓她接管部分事務的時候點頭應允。很明顯，對方有些吃驚。她也開始有了一些接觸書房等處的機會。是的，她在尋找證據。去證明那個看起來不切實際卻行雲流水般連貫的猜想。雖說開始了學習，清洛卻很少有時間能獨自在遲夜平的書房多呆，想要借機在其中翻找些信箋物證的算盤，全程未能打響。清洛還特意以思念母親為由，到當初熊婉嫁過來時的婚房小住了兩日，期間翻遍所有可疑的角落，也沒找到半點想要的東西。然而越是如此，她心中碩大的問號越不肯罷休，夜裏總是很難熟睡，輾轉反側，像是黑暗中有眼睛望著，讓她如芒在背。如果一直找不到線索，她又要何去何從？或許，有什麽地方是漏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