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即便食欲又恢複了不少，清洛依舊保留下了轉錦鯉的習慣。雖說不能真的指望，這樣必定會有什麽好事降臨，但是心裏某個角落的小期許，總算有了一點寄托。點心是她從自己牙縫裏省下的，後來發現完全可以讓後廚多送一份，直悔得慘叫，聲稱對不起自己的肚子，讓它受了委屈。巧兒看過來時是一副宛若少主被奪舍了的表情。清洛的臉皮厚度可嘉，已經修煉出一股不在意這些的灑脫，加上本身又有些遲鈍，依舊氣定神閑地在院中散著步。赤澤門的門主府有各種等級的院子，分給對應身份的人來住，高階可以自行去往低階的院子，低階未得昭示卻不得如此。正因此，清洛可以每天走不同的院子散步，便也能看看不能的百態，還算有趣。碰到不解的，開口問下身後的巧兒即可，每每都能捕獲一點新鮮感。這天她又隨便繞進一處院子，眼見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的橫欄穿行而過。腦中似乎有熟悉的人名呼之欲出，隻是到了嘴邊，卻又想不起來。下意識間，她已經邁步跟了上去。一路偷偷跟蹤，愈發覺得眼熟，反複問著自己：到底在哪裏見過來著？遠處的人映在眼裏，眉目清秀，眉眼間帶一點嚴厲，似是正在檢查院中的日常事務。清洛小心翼翼地跟著，皺眉問身旁的巧兒：“那人是誰，你認得麽？”巧兒抻了抻脖子，“有什麽認不認識的，那是駱夫人呀。”清洛歪頭，“駱夫人？哪個駱夫人？”“駱先生，駱良的夫人呀。”巧兒說到這又頓了頓，“少主不知道也正常，辦喜酒的時候剛好是您不在的那段時間。聽說這夫人原本是我門中派出去執行暗線任務的，不知此次回來，是因為辦事是順利還是不順利，反正跟了駱先生也就不用再做了。”清洛在一旁聽著，充滿感慨，心話：不愧是靈活度趕超洪金寶的胖子，連找媳婦兒都找了個年輕許多的。隻是不曉得赤澤門什麽風俗傳統，稱呼一個練家子為先生，平白聽起來多了幾分文氣。她頭腦間瞎轉著，腳下依舊未停。巧兒忽然鬆了口氣。落在清洛耳邊，讓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一麵繼續盯著前麵眼熟的人影，一麵小聲開口問她，“怎麽啦？是關於這位新夫人又想起來什麽嗎？”“確是想起一些事，卻不是關於那個人，是關於少主你。”“我？我……怎麽了？”誒，先抓到我穿幫的，竟然是這個看似傻乎乎心很大的丫鬟麽？還以為赤澤門上下對於少主什麽模樣都包容心很大呢，原來其實已經有人察覺出來。清洛雖說想到這些，卻沒之前擔心時的害怕，既然巧兒能這樣點出來，口吻自然得不行，再加之這人性格是個好哄騙的老實人，她並不覺得她會舉報她揭發她，應該隻是單純地感慨吧。巧兒已經開口：“少主這次回來，當真跟以前好不一樣。人開朗了許多，臆症也不見犯過，本來被臨時招進少主院子我還有些擔心來著，畢竟私下裏聽了院兒裏別的下人說了好多，您之前，摔摔砸砸嘶喊胡話之類的，就是您離家前那一陣。結果等我真的伺候您的時候，才發覺您人這麽好，跟他們說的都不像一個人。”這話信息量太大，清洛腳下差點絆跟頭。巧兒口中的確跟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但是兩人之間反差的方向讓她著實吃驚，本以為是人物性格行事的不同，結果竟是一個發瘋一個不瘋的區別。而且明顯聽得出，巧兒的形容已經盡量含蓄，也就是說遲洛當初瘋得其實要更厲害。那她又是怎麽躲過看管跑到烈焰幫的地界的呢？也就是她初到西壤醒來的那山中。而且，巧兒竟不是一直近身伺候遲洛的，這一點倒是讓清洛有些意外。甚至聽她的口吻，是特意換過下人，可能換的還不止她一個。清洛想起之前幾次想出門都被攔下的經曆，不知是不是原少主患有臆症的原因。她一時消化不來，隻覺得處處都是不解。而從Fire同赤澤門的關係來看，顯然是應該知道遲洛這病的，卻又為什麽一直沒告訴她？明明是有助於她的消息，為什麽要保密呢……這樣看來，甚至從他當初跳下她陷身的獵戶陷阱開始，一切就已經不是巧合。這一刻，清洛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緊張感。於這些，卻留了一個心眼，決意對誰都不再交心。“少主，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巧兒見她出神，整個人後知後覺，小心翼翼問道。清洛笑著安撫她，“沒有。不知是不是在外摔到頭的關係，這部分其實頭腦中十分模糊，日後有機會你再同我多說說。其實受傷後一直覺得自己不再完整，可能就是因為這些吧。一直沒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謝謝你了，巧兒。”巧兒開始了她莫名其妙的感動，眼眶裏都是淚，重重點著頭。此時，跟了一路的駱夫人拐進水榭，轉過身，正好露出正臉。清洛細細望著那張臉，更覺眼熟。那邊駱夫人端起茶杯喝茶，像是在同下人訓話。下一秒，不知是聽到什麽，突然嗆了一口水，咳了幾聲，有茶葉沫沾到了臉上。那個位置……清洛驚得瞳孔放大，這分明是許久未見的寧樺！她臉上沒了那顆浮誇的黑痦子，清洛險些認不出。隻是她離開瀾清軒也不該到這兒才是。一個烈焰幫地界，一個赤澤門主府，幾棒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兩個地方。若說是熊火派的人還說得通些，畢竟與赤澤門交好，烈焰幫實在是同這邊沒什麽往來，來生意人之間都很少交易。誒……等等……巧兒方才說了這位夫人原本就是赤澤門的暗線……清洛頭腦中一亮，突然閃過寧樺，瀾清，熊婉，遲夜平，程厲等人的麵龐。一個思路就此炸開，將這幾人聯係到了一處。她聽到巧兒在一旁關切地問她：“少主，有哪裏不舒服麽？怎麽臉色煞白，這麽會兒功夫出了一頭冷汗？”清洛胸腔起伏，抬手摸了摸額頭，當真摸到掌心一片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