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清洛近來心情有些鬱結。明明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卻又突然覺得哪裏不對，思緒一團遭。連帶著食量也不如前，每頓小小一碗就再沒什麽胃口。她就此反省了一通，覺得不信命可能真的不行。像她，大概出場設定就是不該過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過上了，竟然會渾身不自在。清洛自己胃口一般，卻想把門前的錦鯉都喂成大胃王。每天端著自己房中的糕點往水上回廊中一坐，便開始拋撒食屑，引得一池魚都圍過來，競相探頭出水麵爭食。食物的力量是無窮的，喂了幾頓下來，池中的錦鯉們仿佛認得人了一般，隻要清洛拿著糕點碟子走在岸邊，它們便在水中朝那個方向靠過去。清洛覺得新奇，開始次次投喂前都圍著池塘繞一圈兒，那些錦鯉便也聚集在靠著岸邊的一側，隨她遊一圈。每每此時，她就開始許願：“老天爺，今日份的轉錦鯉請簽收。請賜給我和紅毛多一點好運吧，幾日沒見了，也不知他在忙什麽……”“轉錦鯉就是讓錦鯉轉圈圈的意思麽？為什麽會有好運啊？”巧兒在一旁伺候，見狀非常不解，秉持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反複追問。這種玄學之事，肯定是解釋不出什麽邏輯了。清洛稍動腦筋，完美地解決了這件事：她下令不讓巧兒跟著她喂魚了。於是巧兒每天都空出一段閑餘時間，便將其花在刀刃兒上——用來出去聽八卦了。清洛雖然食欲不佳，求知欲卻不減，這兩日轉完錦鯉，就回屋一趴，吩咐巧兒將四處聽來的八卦跟她分享一下。巧兒年幼耿直，也不管是不是能在主子麵前說的，悉數都往外抖，還按照自己判定的精彩程度排了序，每天條理分明，從高往低講，覺得這樣哪怕少主隻聽前頭，也不會錯過最值得聽的部分。清洛看她一張一合充滿幹勁兒的小嘴，打了第三個哈欠。“除了有個丫頭發明了‘針對擺盤偷吃法’沒被抓到過，還因此長胖了五斤，還有沒有別的更帶感點兒的八卦了？”清洛忍無可忍地阻止了巧兒詳盡且反複的描述。“帶感是什麽意思？”耿直丫鬟又一次不懂就問。“嗯……就是一聽就讓人熱血沸騰或者群情激憤的，能調動得起人的情緒，讓人忍不住討論、想知道後續，那種。”巧兒聽完愣了愣，這可是她今日甄選的精彩八卦top3，少主竟然不滿意，她頓時萬分敬佩，覺得少主不愧是少主，標準高於常人不知多少，想來定是見多識廣。她頓了頓，為難道：“巧兒每日都是撿著精彩的給少主講的，沒什麽更好的了。”清洛第一次生出這種無力感，她覺得自己大概能明白Fire跟她說話是什麽體驗了。我近來真的很擅長自省啊，果然富貴使人進步。清洛搖搖頭，另辟蹊徑，“那你不如從最無趣地講起，我隨便聽聽。”“啊……”巧兒應聲，調動起大腦緩存，“好像也沒什麽事兒。哦對了，今兒聽說烈焰幫和熊火派又打起來，聲勢挺大的。”清洛坐起身來，“你再細說說。”“我知道得也不清楚，院兒裏沒人感興趣，消息並不多。守門的王大哥要加入我們茶房閑扯，特意顯擺似的說了這麽個消息，不過也不算什麽事兒，這些年那兩派不是總叮叮咣咣，兵戎相見麽，我們覺得他說得不好，就把他趕出去了。”清洛不禁歎服，合著下人們這些沒勁的八卦還是有組織有門檻的。距離上次烈焰幫和熊火派因金礦發生的戰事才沒過去多久，這又不知怎麽打了起來，聽巧兒話裏的意思，這兩派竟是向來如此。她一時生出許多疑惑，卻都沒法直接問，隨口扯道：“剛不是說這次聲勢挺大麽，那我爹和熊世伯關係挺好，會不會派兵幫忙呀你說？”巧兒笑了：“少主是不是逗我？咱門主多遺世獨立淡泊塵世的人呀，又不貪別人的土地和金銀，向來不打仗的。別說這次，就是早年間更激烈的時候，也沒說要出手幫忙呀。”連一個小丫鬟都如此確定。一派之主的行事這麽輕易被人猜到，感覺並不是什麽值得標榜的事。頭腦中似乎覺得哪裏不對，那種感覺一閃即逝，清洛試圖捕捉，卻總也沒能抓到。於是因為想不起來，改狂抓自己的頭發。她美其名曰是在做頭皮保健，將巧兒支出房去，囑咐她不得傳喚不要擅入。巧兒聞言乖巧起身，清洛聽到身後傳來關門聲。這一聲吱呀剛落，又聞一聲吱呀。“不是說了不叫你別進來嗎，是有什麽事兒？”清洛邊問邊抬頭朝門看去，卻見門扉依舊是緊閉的，並沒人進來。誒？我年紀輕輕幻聽了嗎？清洛不知怎麽生出些煩躁，抓頭皮的動作又啟動起來。就聽有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哇，下雪啦。”尋聲看去，有人從門側的屏風後繞出，正是幾日不見的Fire。他今日著白色金邊長衣，外罩冰絲藍花紋的長坎肩，頭頂黑玉發冠，格外正式，襯得整個人姿容俊秀，英武不凡。清洛聯想到屏風後有一扇窗，又見此翻窗專業戶出現，大概明白那第二聲吱呀是怎麽來的了。“你剛說什麽雪？”明明才深秋呀。Fire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頭皮。明……明明沒有頭皮屑！我撓頭沒有掉頭皮屑！清洛有一點氣鼓鼓，“這幾日你死哪去了？穿成這副樣子，是不是背著我買新衣服去了？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好勝心太強，見我穿了幾身新衣服，就也想要攀比。”她說話時，生動極了，全沒留意自己那份淺顯的不安與煩躁，隨著眼前這人的出現，得到了紓解。Fire右手虛握成拳，抵在鼻尖，卻沒遮住明顯的笑意。眼前說他好勝心強這個人，明明才是真實的好勝心強，因他開了她的玩笑，就趕緊說些旁的找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