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清洛一時心情激動，瘸著跑了幾步，大跳紮進河裏，大半截褲腿都打濕。Fire本是下意識想拉她的，後來轉念一想，她塗得藥膏除了生肌美膚的效果之外，也能做到隔絕空氣中的細菌與防水，便也就隨她去了。畢竟如她這樣的性子，硬是躺了四天，已經算項成就了。大壯本是主動說要帶他們來的，在父母麵前流露的除了懂事，也有一點想掩過的借機貪玩，可此時到了目的地，他卻並沒什麽興奮的神色，臭著一張臉彎腰放下木桶，而後將自己編的小網發到兩人手裏，神態間仿佛他才是大人，在不情願地帶兩個熊孩子。清洛隻當他青春期叛逆得跟別人不一樣，自己非常專心地撈魚。最近入秋，正是魚類繁殖的肥美時候，她這樣的殘疾選手也很快撈到了魚。魚尾甩動時拋出一串水珠，在陽光下盡是清亮的光彩，清洛努力克服魚身的粘液，即便手中魚在劇烈掙紮也沒脫手，轉身朝Fire眉飛色舞地炫耀：“看到了嗎！我抓到大魚啦！”Fire看過十五公分左右的魚身點了點頭，“嗯，很大。”快趕上我手掌了。清洛激動地抱著勝利的果實靠向岸邊，大壯正在岸上堆石頭撿樹枝生火，出門時大姐吩咐他烤魚給客人吃。清洛靠近，一臉得意地要將魚遞給大壯，但是對方的表情除了不屑與敷衍，竟找不到別的情緒。感受到了打擊的清洛，痛定思痛，猜測大壯是因為近來學業壓力大、母親期望過高，才這麽惱人，於是善心泛濫，生怕青少年心理問題發酵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有意開解他。便吵著要大壯教她撈魚，將Fire換到了生火崗。大壯並沒反駁，擼起褲腿便下了河，看他摸石頭的架勢，輕車熟路。清洛瘸著湊到他身前，準備開始工作，第一步是打破熟人關。顧名思義，即聊一些比較親近的話題，迅速與對方建立交情，為下一步的勸說開導奠定基礎。原理就是，親近點的人勸你總比陌生人硬勸更容易讓人聽進去，並降低了遭到無視、反駁的概率。這是清洛當年打工的時候學到的，那時父親每日酗酒，她就在課餘之外打點零工。有一份工作是周末在商場賣減肥產品，一般瞥到目標用戶的時候就是這個流程，先上去說一些“姐姐氣質真好呀，看您特別有眼緣兒”，“姐你皮膚真好，白的發光，打老遠我就看到了”這類，聊得對方開心以後，再一句“姐你條件這麽好，要是身材再苗條一點肯定就更完美了”點明主旨。雖說是很套路的東西，偏偏許多女性吃這一套，那一陣子她的收入十分可觀。直到她們公司被人舉報跑路了。她眨了眨眼，從回憶裏抽身，垂眸黯然地擠了一個笑，緩了好久，才吐出一大口氣，笑著抬起頭。抬頭時，隻見大壯已經撈了一兜魚正將它們倒進木桶。術業有專攻，誠不欺吾。清洛笑眯眯湊了上去，“壯壯好厲害，這是怎麽做到的？太快了，我剛都沒看清，平日裏一定幫了劉大哥很多忙吧，太能幹了！”至此，清洛開始了一輪非常平實的硬誇。話語都極盡親切，但不知為什麽，效果卻沒見到，大壯看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個智障。啊，太久沒去促銷，功力退步了嗎。她一邊進行著自我懷疑與檢討，一邊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久等不到大壯麵色鬆動，她隻得提前進入下一輪的規勸階段。她說了許多，日頭都要升到頭頂，大壯終於正眼瞧了她一眼。“姐姐，我看你這麽能說，活力十足，身體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什麽時候走？我家廟小簡陋，挺怕沾上什麽事兒的。”他說話時聲音不大，卻很沉穩，並不像平日裏背不出東西被母親追著揍的十五六歲少年。清洛萬沒想到對方正八經兒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逐客令，隻得一臉尷尬應聲，“啊……是。這段時間謝謝你們了。”興致勃勃的撈魚變得索然無味，正好太陽也大了，清洛以怕曬、要暈的低級借口，倉促地結束了今日的課外活動。不過大壯說得也沒錯，追她欲下殺手的人若是找到這來，手無寸鐵的這一家又要如何應對。回去時，大壯將火堆剝熄，舉著樹杈上烤熟的大魚，拎起大半桶大小混著的雜魚，走在前頭。清洛同Fire拿著漁網走在後頭幾步遠。清洛教育人卻被反殺，非常失落，同Fire小聲嘀咕：“大壯怕家裏被我們連累，催我們離開了。”“嗯，我剛有聽到。”清洛沒心情稱讚他有一副好耳朵，垂著頭，形同喪屍。Fire給她順毛：“本來也是嘛，他又不傻，你來時受的傷不似尋常，能猜到後麵有追兵也很正常。他們家這幾日又日日在院子內外撿到野味，不難猜出你背後的勢力在附近有所秘布。他們不過是普通的山間村戶，哪個想卷入複雜的勢力角鬥呢。”“我都明白，沒事，不用寬慰我。”隻是最近這種恬淡的生活讓她有些羨慕，有些想安定下來，不同於以往的輾轉奔逃，也不必憂心膽顫，像是毓秀山水贈與的一顆安神丸。她自然知道自己肯定要走，但是獨自沉湎和有人戳破，又完全是兩種感受。回去一路，清洛都沒再說話。隻覺得得不到安寧的自己到了這片土地，依舊是老的命數。快到家的時候，一行人打眼發現大姐家的木柵子倒了一小片，隔著老遠就能透過這處“豁牙”看到院中——大姐和大哥背朝院門蹲在地上，宛若大解，不知在做什麽。大壯走在前頭，見此情形趕忙跑了幾步。清洛也要跑，但是腿腳條件不允許，當機立斷跳上Fire的背，口上催促著“快快快”。等這三人進了院兒裏，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