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清洛尚在皺眉，就聽Fire同她細語：“事情敗露，我們得走了。”她這才回味起他之前那句“真的林鈞突然造訪”是在說什麽。所以舉報她的人根本不是他？她心上一記重壓驀地緩解：“你方才說真的林鈞？那人怎麽突然來了……而且，他為什麽對這裏的情形這麽了解，甚至沒同我打照麵，就已經鐵口直斷，直接在熊掌門麵前參我好幾本？”“應該是暗中想針對我們的人特意為之，安排了這場戲。我也說不準，總之我們兩個冒牌貨必須要離開了，一旦被熊火派的人牽製住，走到當麵對峙的局麵，隻會暴露更多。”Fire說話間終於也站起身來，抬起拇指抿去清洛嘴角沾到的一點湯水，“連夜就走，今夜有販酒的商隊出城，我們可以混在其中。”他顯然已經規劃好一切，此時領著清洛拐了幾道彎，在路盡頭的大樹樹幹之上，取下早存好的衣物包袱。兩人搖身一變，化作了尋常小公子的模樣。Fire口中當夜的車隊，其實在淩晨時分出發，此時時候尚早，兩人蹲在那商號門外的樹上幹等。大眼瞪小眼久了，清洛感覺自己宛若一隻貓頭鷹。此刻終於閑下來，Fire問起她這一日有餘的時間內的經曆。清洛默默忍了倒苦水的衝動，隻講了自己房中當時失火，她被上次害她的丫鬟搭救後卻被熊避夏抓去，投進了熊家的深湖地宮。那地下機關極為大型，並設計做到周期性地灌水、排水，令人歎為觀止。她福大命大，才得以順著熊府與外麵相連的河道逃出生天。她講述時，也自動將杜言野的全部戲份隱去，好像全程完全是仰仗自己驚人的運氣和屈指可數的聰慧。兩人之間已生出些嫌隙，就再不能選擇刻意忽略，欺騙自己。她敘述的尾音在夜空中結束之後，闃靜良久。Fire並沒問她一個人如何逃出，也不曾點評或回應些什麽。之後打破這場沉默的，還是清洛。她猶豫許久，甚至沒轉過視線看向身側，輕飄飄地問道：“你每次都能剛好找到我，應該沒那麽巧吧……”不知Fire是否察覺她的一點生疏，微微一笑，“我說心靈感應，你信嗎。”自然是不信的。清洛彼時還不知他說的是大實話，隻當他在玩笑敷衍，聽完十分心塞，無話可說。就聽他幽幽又補了一句，“我每次殺你總比救你容易。你大可不必想那麽多。”一下被人點破心思，道明利害，清洛禁不住有些麵熱，微微低了幾分頭，不知要說什麽。畢竟他說的在理，若是他有心害她，她便也活不到今日來猜疑他。又是一段靜默。片刻後，清洛突覺頸間發絲被人撩動，她側頭去看時，Fire雙手已環了上來，人也愈湊愈近，雙臂繞起，將她圈在其中。很快，Fire臉頰已湊到她臉頰旁，兩人鼻息相聞。“幹……幹嘛……”清洛麵上發熱，說話都有些結巴。而下一瞬，Fire已經退開，目光落在她鎖骨之間，“這次，不要再弄丟了。”清洛這才反應過來，探指尖去頸間摸索，是一枚小墜。她低頭去看時，眉眼閃過一絲驚訝——正是她之前在地宮中遺失後，摸索許久也沒能找回的那枚琥珀墜子。裏麵躺著可愛的甲蟲，外觀雕成了女子的形狀。之前這墜子一直掛在腰間，整日被衣服蓋著，極容易被忽略，掉了也後知後覺，此刻戴到頸上確實矚目許多。這種失而複得的感覺讓清洛直在心底感慨：世事真奇妙。“你從哪找來的？”清洛伸手摩挲了幾個來回，莫名有一點笑意。“那林鈞突然而至，到來之時，徑直就去找熊戰仁告狀，我察覺這事後，隻得躲到暗處，縮手縮腳去找你，誰料打老遠就看到你住所黑煙衝天，等急忙到了近處，已經火光大盛。我怕你困在裏麵，避人從湖邊窗子翻進去尋你，卻沒看到人影，出來時，差點被燃著的橫梁壓在裏麵。最後，隻在窗框上發現了綁這墜子的編繩刮在木刺上。”Fire的口吻風輕雲淡，仿佛說的並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刺激場麵。“那你……沒事吧……”想到這人冒險去找她時，她可能正在對他疑心，清洛免不了生出一點愧疚。斜眼一瞥，恰好借一束月光，看到這人寬鬆的袖筒中露出一角燙傷，這一刻這種愧疚愈發加深了些。清洛盯著他的側顏，一時間竟心緒萬千。或許他對她別有用心，可是他總歸也付出了幾分實意真心，想來也不含什麽惡意吧。Fire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繼續又囑咐了一遍：“這塊琥珀是成人時母親送我的禮物，我貼身帶了些年，穿越來到西壤後，成了我從原世界帶來的唯一物件，也成了我對原世界唯一的念想寄托。那時你同我賭氣，怪我阻止你白日裏在小攤上買東西，我便鬼使神差將它刻成一個女孩子的形狀，騙你說是淘來的補償禮物。你當時非常認真地嫌棄了我的雕工，可它於我頗有些特殊的意義，”他頓了頓，“所以這次，不要再弄丟了。”他也不知道下次是否還能撿回來。按照清洛的性子，可能早開口煞有介事，長篇大論地保證一番。可是今夜，兩人相依，蹲在樹杈之上，眼前隻有夜色與月華，時光被他的言語渲染得深情起來，饒是她也不願用亂七八糟的俏皮話打破這份寧靜。此時，認認真真地輕輕頷首，就已足夠。如此之後，二人開始了今晚的第三輪闃靜。清洛也並不想找話閑聊，隻願這樣靜靜呆在他身旁，感受這份久違的安心。時過午夜，又至拂曉。從星月之輝到漆黑無光，而後天邊又開始透一點亮。Fire撞了撞清洛的肩膀，朝樹下的商院努嘴。院中隱約傳出些悉數聲響，想來是有人在起床了。也就是說，販酒走商的隊伍即將出發，而他們，也即將離開熊火派。好像一切又回到原點，茫然又未知，居無定所地逃亡。這樣熟悉的場景竟然又發生了第二次，清洛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是個做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