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清洛口鼻被灌，埋頭躲了一躲，此時有泥沙混著水直灌下來，已經沒再沒有空氣，她隻得強憋一口氣忍著，杜言野回身拉她，兩人轉眼便出了滯留許久的圓道。隻見周圍有水草、遊魚、石塊等等，想來是到了自然水係。因被灌得突然，兩人都未能提前蓄下一口氣，此時來不及仔細摸索，杜言野便將之前推開的蓋子蓋回原處，拽著清洛向水上浮去。清洛感覺自己已經大腦缺氧，幾乎憋氣到極致。即便水上環境不明，兩人為了防止自己憋死，英年早逝，幾乎拿出離弦的速度向上而去。大概不到半分鍾，頭頂已經大亮——即將破水而出。清洛再堅持不住，稍一換氣，水便從鼻腔嗆入肺部氣管，肺部條件反射想將液體排出，一張嘴卻灌入更多的水，想咳咳不出，難受至極。她幾乎感覺到冥王哈迪斯已經來牽她小手了。?頭腦突然一輕，二人從巨大的水壓中抽身。清洛回複意識時，先聽到的是自己劇烈的咳嗽聲。兩人冒出水麵的地方靠近岸邊，滿目是遮天蔽日的蘆葦，倒是成功避人耳目。杜言野在旁邊喘著粗氣，時不時口技學些風聲鳥語，蓋過她的咳嗽聲，為她打掩護。清洛感覺自己咳了很久很久，而後又“呸呸呸”吐了半天，仍覺齒縫唇舌間都有砂礫的存在感。二人頭部露出水麵，身子仍泡在水中，如此緩了半晌，才積蓄出一點吃奶的勁兒，成功抗拒水麵張力，翻身上了岸。濕漉漉躺到蘆葦叢中，清洛仰頭望著藍天怔忡。終於脫險，緊張的情緒慢慢褪去，就隻剩又困又累又餓的感覺無比強烈。杜言野躺在她頭頂，也一直沒說話，風聲與蟲鳴營造出一種劫後安逸，他別過臉，看著她尚在滴水的鬢角，道：“阿川一日一夜多未見到我，我得去同她報個信兒。你找個地方藏著，晚些時候我讓他安排人護送你回家吧。”聽起來兩人已好到如膠似漆。“回家？”清洛一時沒反應過來，後來回過味兒——他說的許是赤澤門。“怎麽，難不成你還真是假冒的赤澤門少主啊？”杜言野見她不回話，雙眸閃過一絲狡黠。即便幾番承人恩情，剛又一同涉險，可清洛依舊有所保留，關於穿越種種她也確實說不清，很可能自己費力描述一番對麵卻當她神經錯亂胡咧咧，“當，當然不是！如假包換。”杜言野並未耽誤，捂著咕嚕嚕響的肚子起身走了，末了回頭一次，囑咐她務必藏好。清洛又躺了許久，勉強適應了饑餓與疲憊，撐坐起來，探頭出蘆葦叢打探情形。目之所及，有些陌生，映入眼底的四周環境全不似熊府那些熟悉的院落。她後知後覺，之前一直想離開熊府，因Fire反對不得成行，豈料這次竟然不知覺間通過地下水道直接出來了。她看了看四周一片蘆葦叢，隱隱覺得景色熟悉，恍然想起早前房中失火時，熊青堯的侍女曾救她渡水，當時也是將她安置於一片蘆葦叢中，告知她那湖下水道同外麵繞城河連通，想來她不經意間倒是順著那人口中的路線出來了。她有意折回去給綠兒通風報信，免得她被變態蹂躪，卻又不敢貿然鑽出去，畢竟此時她就在熊府牆外，既然熊戰仁派人找她，那些人在府中一直未尋到人，很可能正在附近搜索，她怕不慎直接撞到槍口上，隻能決意天黑後再行動——順著水道遊回牆那邊。其實還沒等多一會，她已經在疲憊虛脫的催促下陷入深眠。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已是深夜。杜言野並未回來找她，不知是否在吃獨食，吃吃睡睡的就沒顧上她。她勉強醒醒神，決定獨自行動，一轉頭正對上暗中一雙眼睛，嚇得一個激靈。“睡醒了嗎？別怕，是我。”這聲音再熟悉不過。“紅毛？你怎麽在這？”清洛驚悸之餘，潛意識有一點欣喜。起碼說明，他沒放棄她，那些舉報什麽的，可能隻是權宜之計吧……“自然是來找你。”他說話時像是鬆了一口氣。清洛這時候才察覺身上披了件男式衣服，雖說她並不覺得冷，可是這樣一點關心還是很令人受用，“你看很久了麽？”“嗯，你睡相不太好看。”清洛黑線臉：誰問你這個了！Fire微微別過身，調整了一下角度，伸手到懷中掏東西，蘆葦縫隙透進來的一點光正打到他的臉上，很久違的一張臉——不再是林鈞的人皮麵具，而是他原本的容貌。果然是看過很多次，依舊會覺得真是好看的一張臉。清洛定睛看了半天，在他抬頭之前，趕忙垂下視線掩飾，嘴角不知怎麽有些止不住地揚起一絲弧度。Fire從懷中掏出一截竹筒，並未抬頭看她，出聲問：“怎麽不看了？”清洛尷尬地一聲清咳。啊……還以為我偷看的過程掩飾得滴水不漏……此時Fire手中的竹筒已被啟開，飄出一點米香，遞到她手中：“怕你餓了，帶了點粥，你墊一口。”粥基本已經涼了，可她硬是吃出了滿漢全席的感覺。食物下肚之後，雖說不太夠分量，卻已足夠回神，清洛起身便說要回去找綠兒，言明她有危險。清洛站在那等了片刻，Fire並未隨她起身，怎麽個意思？不跟我去嗎？“綠兒她……不在熊府了……真的林鈞突然造訪，我沒了掩護身份，隻能偷藏在府內找你。昨日夜裏，府上爬蟲密密麻麻疊了幾層，驚動甚大，全府上下都嚇壞了，而最集中的地方，正是那輪椅公子的院落，他還因此驚出了病。我聽說這事後去找時，已經怎麽著也找不到綠兒了。”清洛震驚之餘第一反應是那熊青堯自己養的一堆東西沒管好都跑出來了，可Fire沒提人員傷亡，那些毒物如果不聽指令全跑出來又怎會不傷人？再一回神，倒是想起還在瀾清軒時，寧樺睜眼看到滿屋蛇鼠蟲蟑嚇得神經衰弱那次。這兩次類似場景唯一重疊的元素就是綠兒了。如果Fire說沒找到人，那十有八九人已經不在那院中了。至於具體的下落吉凶，她也無法揣測。一聲歎氣落在夜色裏，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