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人自窗口跳進來，腳步很輕，落地無聲。身影背著月光，隻看得到一抹黑，再無旁的細節。他緩緩靠近床榻。床上的清洛睡得正熟，驀地翻了個身，呼吸聲勻長又安穩，突然又不知夢到了什麽，呼吸變得短促起來，連眉頭都蹙著。不知來意的黑影索性坐到她的床榻邊沿，支起二郎腿，靜靜看著她。這個角度，投進房中的一抹月華恰好打在他的臉上，終於不再是整個人都掩在黑暗中。清洛此時眼皮顫了顫，不知是不是夢中慘況太甚，她的頭微微有一點搖動，在枕間摩擦出一點細微的、稀稀疏疏的輕響，顯示出一種抗拒，眼睫也顫得愈發厲害，顯然是即將驚醒。下一瞬，她的眼睛倏地睜開！能看到她的瞳孔在放大，驚恐漸漸退去，目光仍舊呆滯，像是還沒能在夢境與現實中切換。片刻過後，略略回神的清洛終於察覺眼前赫然有一道人影坐在她的床沿，她猛地坐起來死死抱住那人的脖子，眼淚與鼻涕齊飛，排山倒海而來，“紅毛你回來啦！”“嗯。”Fire喘息困難，憋紅了一張臉。“我剛夢到你被水蛭吸幹了，隻剩下一張皮兒，在我眼前飄啊飄的。”她巧妙地借位把眼淚鼻涕擦了擦。“我倒不知道你這麽惦記我。”Fire打趣了一句，聲音有一點笑意，將手伸到清洛的發頂，給她順毛，“沒事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頓了頓，補充說，“但你再這樣勒住我的脖子，我可能就真的命不久矣了。”清洛吸吸鼻子，趕緊撒手，坐正身子，微微仰著下頜去看他。眼前的人，頭發與衣服好像有些狼狽，卻並無損他的氣度，兩相對比之下，倒更襯得人光彩無極。她略微放心下來，卻還是偷偷掐了自己的手心。會疼，不是夢中夢。清洛笑得眼睛彎彎的，腦袋殼左右搖擺，目光落在他臉上再不轉開。持續了半晌，她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你不是說安置綠兒在最東麵的酒樓，可她不在這兒，會不會有危險？”她此時一張臉嚴肅無比，兩根眉毛要蹙到一處去。Fire扶額，沉默了。清洛以為他在想應對之法，也非常配合，並不出聲幹擾。過了半晌，隻聽Fire頗惆悵地輕歎一口氣：“我還想你怎麽跑這頭兒來了，一脫身就來尋你，路上還擔心是橫生了別的枝節，原來你分不清東西。”誒？搞反了嗎？清洛撓撓頭，“不能吧。我明明是按照太陽……啊，算了……”她及時放棄了據理力爭。在Fire恨鐵不成鋼的注目裏，擠出一個略帶尷尬的假笑。兩個人怕久拖又有變故，決定當即摸黑離開，去尋綠兒會合。清洛小學生寫作文似的咬著筆，半天憋出一個留言條，置於桌上，就此結束了自己升職加薪的職業規劃。兩人是翻窗出去的。二樓雖說不高，卻也有點高度，Fire先跳下去，張開雙臂等著接她，悄聲催促，“你再猶豫一會，天都亮了。”清洛伸腿又縮回，卡帶似的反複許多次，終於一咬牙閉眼跳了下去。Fire接住她時，不知是不是她的發絲劃到他鼻尖上有些癢，他難得分神，慌亂中踉蹌了兩步，好像有什麽話就要脫口而出。清洛對此非常緊張，先聲奪人：“我可一點都不胖！你不要黑我！”Fire食指指節擦過鼻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虛什麽？我可什麽都沒說。”“哼，我剛明明看你張嘴了。”“哦，我隻是想提醒你，以後睡覺要鎖窗，下次推窗進去的換做是壞人怎麽辦。”他張口就來，非常流暢。這樣嗎……清洛又撓了撓頭，感覺自己的秀發已經要撓禿了，小跑兩步跟上Fire走的方向，有點開心，“你每次都能剛好找到我，真好呀。”“嗯。”他沉默很久，隻是嗯了一聲。有很多話，都無法說出口，而她好像仍舊一點都未察覺。兩人一路就保持著一個滿懷心事，一個開開心心的狀態，一路走到了城東，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清洛順著Fire的指引站到一家酒樓的牌匾下，正仰頭望著，五官皺在一起詮釋著一句“哎呦我去”。匾不大，字兒不少，八個字寫得滿滿當當：最東麵的一家酒樓這意識流也太超前了。Fire獨自殿後要她先走時，同她說的那番話，她絲毫不覺得裏麵有一句竟然是店名。別說她找錯了方向，就算真找到東邊來，看到這家店，也隻是好奇地打一眼又去找別家了吧。此刻時候尚早，但是他們二人敲響二樓最裏麵的客房時，卻很快得到了回應，想來綠兒睡得也不好。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修仙”。三人總算再聚首，雖說分別也才兩天多的時間，卻感覺已經曆了太多心酸。前麵一刻鍾，清洛抱著綠兒嗚嗚咽咽，等她鎮定些，正式的談話才得以開始。綠兒的思緒比清洛通透，“凜君，你們從哪逃出來的？可知道下手的人是誰了？”Fire搖搖頭，“並不知是誰下的黑手。不過我們我們逃出來的地方，是熊火派掌門熊戰仁的府邸，這一點不會有錯。”清洛此時才知道自己是被綁到何處，一張小臉特別緊張，“啊？是他們掌門要抓我們？也是為了爭取仙靈，一統西壤嗎？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再躲一躲！之前不是說除了這兩大勢力，還有個什麽赤澤門，我們要不要趕緊逃到那邊去？”很明顯，這次同之前烈焰幫是明顯不同的待遇。Fire並沒有糾正她，隻是堅定地說：“目前還不能確定下手的人是誰。若是情況不妙，我們可以折回烈焰幫暫時避避風頭。”對於不可以前往赤澤門的理由，他卻是並不加以解釋。清洛不讚同，“哎！我們不能因為這是狼窩，就回虎口裏去吧。綠兒你說去哪，咱們少數服從多數。”她非常自信地看向綠兒。綠兒也定定看著她，“不管姐姐和凜君最後決定離開去向何處，我都祝你們好運。至於我……我不打算離開這裏了。”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