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杜言野並不是什麽計較之人，見清洛身無長物的，未在飯錢上同她多費唇舌，抬手向後廚一指，“那你去刷碗抵債吧。”清洛意外覺得出賣勞動力換溫飽的方式特別踏實，反正是吃自己的，終於不像剛才那樣發虛，張口又加了三個硬菜，直吃得腦滿腸肥才作罷。這一刻的放縱，也直接導致她的洗刷工作量達到了一個新高度。刷碗女工上崗一天，險些累到殘廢。雖然累，但是上一次已經占了人家一顆山參的便宜，這次要是再占，怕是心裏更不舒服，勞動一頓，反倒是得到了宣泄。清洛覺得心情很美，果然勞動人民是最美的，堵塞在她身體內的那些情緒，似乎都隨著汗水排出體外，得了一刻的輕鬆。她得空的時候還去找了店中掌櫃搭茬，問下來，這裏卻並沒有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娃住店。清洛有些發慌，像是兩頭都斷了線，下一步，已不知往哪走。進入烈火派轄區的時候三個人還熱熱鬧鬧，這才幾天，就已經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而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她竟毫無頭緒。憑著出色完成任務的刷碗女工身份，掌櫃的給清洛分了一間客房。連日來，難得正正經經、舒舒服服地躺到一張臥榻上，無盡的疲憊潮水般湧來，渾身沒一處不酸痛。按她的性子，本該躺下呼呼就睡的。可是此時，她卻出神地凝視窗口傾照進來的一抹月光，毫無睡意。好像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在這片陌生土壤的處境。起初，是她善心發作，不願舍下在陷阱中一起淋雨熬夜的Fire，畢竟烈焰幫要抓的是所謂的“仙靈”，跟她實在是沒有半毛錢關係，可她不願在那種時候拋棄新結識的同伴獨善其身，自己還因此在心裏評價自己還挺仗義。可是慢慢的，Fire變成了她所有的倚靠。她人生地不熟加頭腦不靈光，實在是個非常拖油瓶的定位，可是有他在，她被護得還挺好。以至於自己都忘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依附另一個而存在，後果就是，涉了眼險不求自救隻等Fire搭手，如今Fire不在，自己已全無主心骨。這樣顯然是不行的。她對他的親近，其實很好理解。在最需要夥伴的時候，剛好遇到一個也同她有一樣穿越經曆的人。Fire其實並沒跟她聊過自己穿越的事，但是她雖然遲鈍，卻也後知後覺回過味兒。潛意識裏一直標榜，兩人是同類人，理應惺惺相惜。但是她這麽廢柴，誰要跟她當同類啊！不能因為人家不嫌棄，自己就心安理地消費別人的好意。清洛越想越自責，從懷裏掏出刷碗時順來的半個饅頭，邊吃邊哭，最後噎得直打嗝。天色都要泛白，才慢慢入夢睡去。以好吃懶做作為人生最高理想的清洛，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所以其實她並沒睡太久，人看著卻很精神。早早去後廚報道，跟掌櫃的領了身兒小二的衣服，開啟了跑堂的工作。掌櫃的其實也很納悶：你誰呀？說工作就工作，我們不要麵試的啊？但是因前一日杜言野同他打了招呼，他當是老板的朋友心血來潮，隻得默許了。有錢人嘛，思維總是奇怪的，誰知道哪天突發奇想要做什麽，就算說要吃屎他也不會好奇。這裏他默認把老板的朋友都當成跟他老板一樣的有錢人，實在是個大誤會。清洛一直是走路自帶音效的那種：窮得叮當響。掌櫃的照顧她，給她安排了大包間兒裏點單傳菜的活兒，算是店裏比較輕鬆的，油水也多。但是此時的清洛正值上進心最強的時候，昨晚剛下定決心要強化自身價值，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Fire和綠兒，是以她並不安分。在她目前的規劃中，職場混得好=有錢有路子=有辦法找到想找的人，並沒有考慮過周期的問題。午飯時伺候了兩桌客人，她立刻“敏銳”地找到了自己的提升空間。目前職場的提升在她心裏基本等同於離找到人更進一步，所以一門心思撲在上麵，非常渴望進步。午市終了，掌櫃並夥計們總算得一刻閑，等再晚些，除了招待好下午的一些零星散客，就要準備晚市了。是以這段時間，算是每天白日裏難得的空閑。但是這邊大家剛剛空閑下來，清洛已經拿著自己趕製的圖稿出現在眾人視線裏了。她指著這張畫了幾個圓圈不知所謂的“設計圖”，非常自信地跟掌櫃的闡述起自己的設計理念來：“掌櫃的，我覺得我們絕香樓雖然已經遠近馳名，但在人性化服務上還是有進步空間的。今天中午我為兩大包間的客人上菜，感覺到了菜品擺放、增撤等方麵的不便。想來客人吃起來也不方便，坐在這頭的吃不到那頭的，那頭的吃不到這頭的，非常影響用戶體驗，久之也會影響到我們的口碑的！”鋪墊的話說完，清洛誌得意滿，雙手激動地抖著自己手上的圖紙，宛若帕金森晚期，“但是，換上這種轉桌，效果將大不一樣！”她吧啦吧啦說了一通轉桌有多便捷，就開始纏著掌櫃的找木匠趕緊趕製一個樣本，找一個包間做試點推廣。掌櫃的麵色有一點為難，因為他要午睡了。耽誤別人睡覺，跟砍人十八刀有什麽區別？但是想到老板囑咐他照顧一下這位朋友，他為了規避失業的風險，還是點了頭。木匠師傅很給力，牛逼哄哄地兩個時辰就做了出來，雖有不合意的地方，但基本差強人意，清洛也就沒讓他返工。晚市前，“絕香樓首台轉桌啟用典禮”時，杜言野正好來按例店裏視察，聽聞了這麽一件事，一臉問號。他朝掌櫃的翻了個白眼，問正春風滿麵的清洛道：“你怕是不知道每間專門配了幾人，就是做這個分菜布菜的工作的吧？你想要他們丟飯碗？”“……”嗯……還有這麽回事嗎？這場鬧劇終於在清洛職場首戰失利中告一段落。晚上回了房，她還念念不忘。為什麽電視裏那些女主角隨便照搬點什麽都有人捧臭腳，我卻隻有被潑涼水的份，你們知道我有多努力嗎！這點情緒，直被她帶到夢中，微鼾時還撅著嘴。窗子吱呀一聲，被自外拉開，有人探頭進來。而睡夢中的清洛還皺眉還夢中同自己計較，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