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清洛一時不知道該說點啥，感覺兩個人不在一條線上，好像沒法溝通，無奈咂咂嘴。像她這樣的尬聊小能手，也有放棄的一天，實在是世間罕見。她此時，認準了發聲者是抓錯了人。早在心中幾度反複N省吾身，可有與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都沒有。是個合格的四有青年。她深藏功與名，不再同這人計較，自我肯定地微微頷首。見她半晌不說話，黑暗中的人直咬牙，氣壞了。為什麽做壞事兒這麽不爽？說好的惡棍惡霸爽翻天呢？“哼，沒想到你這小丫頭片子骨頭還挺硬，在這樣的酷刑中還能氣定神閑地跟我閑話扯皮。”清洛：？？？酷刑在哪？？？“不過就算你撐得過一時，也很快會被磨盡最後一口氣。”他說話時頓了頓，有一絲自傲，“池中之水冰寒徹骨，引自萬年雪窟，置於烈日下三日仍寒氣逼人，無法曬暖。你很快將被散盡最後一點熱氣兒，隻能顫顫發抖。提醒你一句，曾有人泡了一個時辰牙齒打顫得厲害，不慎咬斷了自己的舌頭。你可得小心一點。”那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得意，話間逸出兩聲桀笑，又補充道，“忘了說，水中還有九命水蛭，生命力極強，喜歡往溫暖的地方鑽。此時這一方寒池中，你可是最有溫度的物體了。不過，想來你周身早就凍得麻木，便也沒察覺自己的血已經被抽了個半幹吧，哈哈哈哈哈——”男子終於找回自己的角色設定，把想說的台詞表述了一番，出了方才被懟回來的氣，心情舒爽地揚長而出。清洛聽到有石門開啟又關閉的聲響，之後再聽不到人聲。她依舊望著剛才那人出現的地方，將頭搖了又搖：“莫不是個傻子吧。”這人真是沒見過世麵，穿衣服泡澡都拿來當做酷刑。還嘴硬不承認，說得天花亂墜，一看就是腦子不靈光的年輕人傻氣發作，隻顧耍帥，把一分吹成一百分，來彰顯自己的狂妄無敵。清洛試圖做到善解人意，心中勸慰自己：“也可能真的是個心裏不太健全的傻子，或者小年青兒還不懂事兒。我不能當麵譏諷嘲笑駁了他的麵子，可能會刺激到他，令他發展得更畸形。”此時周身水溫溫熱，比之泡溫泉也不遑多讓，更是沒有任何被叮咬的感覺。除了腿站得有點累，並沒受其他苛待。她善心大發地決意假裝配合這個“綁架犯”，以德報怨，給他送一點溫暖。所以晚些時候這人再來之時，清洛調動了自己全身上下的表演細胞。“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可能忍不住了。”“我知道錯啦。”奈何表演是門藝術，她這樣走形式的，很難走心。前來視察的男子，本想聽聽氣若遊絲的慘叫，結果這個人說話中氣很足，口吻還很淡定，“嗯……怎麽感覺你求的不是很誠懇？”他疑惑了。“要不你走近看看？我表情很真摯很可憐的。”“我會靠近嗎？你自身難保還想拉個墊背的，誆我靠近？這池水的寒氣一旦入體，再逢陰雨天必定關節作痛，我又豈會著了你的道。”哎……真是夠了。一定要這麽誇張嗎。清洛感覺自己已經盡力了，這麽浮誇的演技，還有被害妄想症，她真的很難尬戲，索性懶洋洋的不想再多言。誰想她這麽一沉默，那邊反倒是滿意了，離開時還哼了兩句小調。這場“考驗”勉強算作階段性結束。因四周一片漆黑，並無任何參照物，清洛過得不知今夕何夕，睡一會醒一會，自始至終也不知一共過了多少時間。她是個心大的，即便不知道，也不急著去知道，堪稱隨遇而安界的典範。幾度睡睡醒醒，也沒察覺什麽不同，就又安心睡了。這次再醒來，總覺得哪裏不對。緩了半天才察覺竟有光線自頭頂打下來，形成一個光束，有些像舞台上的聚光燈。光束之外，依舊是一片漆黑。她抬頭頂著刺眼的光研究半天，被刺得老淚縱橫。才發覺石洞頂置了鍍層的水晶板，將光線反射進洞中。能將陽光反射幾道，恰好在水池之上投下精準的光束，倒也算是個精巧的設置。她借著光，稍微打量了下水池，冰藍色的水剔透看好，身上也並未有什麽水蛭，果然就是泡澡嘛。Fire腦子看著挺靈光的，救人的效率倒是一般。她這邊正出神，突然聽到黑暗裏有一聲驚呼。那聲音好像很意外，意外到有些發抖，似在問誰：“她怎麽還活得好好的？”音色耳熟，正是昨天那個一直來要求聽慘叫的男聲。另一道聲音在他身邊響起：“不，不應該啊……”清洛：？？？今天的尬戲的人還翻倍了？非要逼我進修影後嗎？黑暗中的男子也一臉問號，目光死死鎖定在清洛懵逼的臉上，踹了身旁人一腳，“去看看。”那跟班兒身上套了一層皮革，不露一點皮膚，連雙眼都扣著副琉璃眼鏡，遮得周身密不透風，整體形象很像綠豆蠅忍者。他踉蹌了幾步，開始往水池靠近。清洛先是聽到些對話，又聽有腳步聲靠近，卻看不清黑暗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敵在明，我在暗，心間終於在被綁這麽久之後縈繞出一些緊張。心跳咚咚咚，越是在未知中等待越跳得厲害。漸漸的，視線穿過“聚光燈”的外圍，開始看到一團黑影。黑影慢慢從從模糊到清晰……誒？這是個變裝癖？清洛顯然對這種渾身包裹皮革的另類時尚充滿疑惑。而這個人正居高臨下，一步步走到池邊，身影投在她露出水麵的頭頂，無聲之中生出一股壓迫之感。清洛感覺嗓子有些緊，趕忙咽了兩口口水，完全猜測不出眼前人的意圖，而這人卻緩緩踱步，圍著池子邊沿兜起圈子。投下的身影，也隨著他的動作一點點旋轉，宛若一道會絞死人的黑色轉輪。這個人太安靜了，一言不發，甚至不看她一眼，讓清洛愈發沒底。轉眼間，這人已繞過一圈停到她右手邊，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哎呀，我的寶貝九命水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