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 誰言棋不語
近幾日,我每日都會抽空去桐梧宮陪著語秋解悶,雖是如此,她眉間的愁思卻是越來越濃,我知她心裏介懷皇上答應來陪她,卻又失信於她。
我知皇上今日會來鳳儀宮用午膳,於是提前帶著語冬到鳳儀宮同我一起下棋。
在蘇丘別莊時,獨自煩悶之際,我常拉著語冬或者語秋陪我下棋,隻是她二人不懂棋藝,我也隻吩咐她們替我擺子,我同自己對弈。
日子久了,她倆多少知道一些淺顯的棋局了。
我與語冬正下的投入,皇上突然悄無聲息地站立在旁邊,讚歎道:“好棋。”
我二人俱是嚇一跳,急忙起身欠身行禮,“參見皇上。”
皇上一手扶一個含笑道:“不必多禮。”
他見語冬也在,稍有愣然:“婕妤今兒也在鳳儀宮,天氣這麽冷,怎麽帶傷四處走動?”
皇上往日都喚語冬為“冬兒”,今日卻叫她婕妤,可見,他們二人之間已漸漸變得疏離。
我淺笑道:“皇上放心,妹妹可是臣妾捂在暖轎中揣過來的,妹妹整日獨自呆在桐梧宮,甚是淒涼,臣妾於心不忍,便帶妹妹來鳳儀宮熱鬧熱鬧。”
皇上聽我言下之意,愧意頓生,她複又望著語冬溫言道:“朕今日一早派人挑選了宮裏最好的撫痕藥膏,送去了桐梧宮,夜裏,朕就去桐梧宮替你上藥。”
語冬嬌羞地臉頰頓時緋紅一片,眼裏水澤盈盈閃爍,她連連點頭,哽咽應了一句“嗯。”
皇上低頭仔細掃了一眼棋局,一邊搓手心癢難耐,一邊仔細分析著棋局:“朕沒想到,姚兒與冬兒的棋藝竟是如此精湛。”
語冬沉浸在喜悅中,頭腦頓熱,搶言道:“臣妾的棋藝都是姐姐所教,以前姐姐悶著無聊,常讓語冬陪著一起擺棋子,實際上就是姐姐在同自己對弈而已。”
“哦?”皇上驚訝反問,“你們以前經常在一起下棋嗎?”
語冬這才意識到自己心切說漏嘴了,急忙看向我,我抿嘴含笑,示意她別緊張,淡然道:“以前剛進宮裏,臣妾和語冬還在浣衣局時,閑來無事,隨便下下而已。”
“既然如此,且讓朕陪你下一盤。”
“隻要皇上不嫌鳳姚愚笨。”說話間皇上已然坐在語冬來的位置上,撚起黑子,仔細觀察了下格局後開始落下棋子。我恍惚間盯著他遊走的清瘦指骨,一絲雜念頓生,我與皇上,終究越來越像君臣了。
此刻,我興致也算正濃,竟實打實和皇上步步緊逼了起來。
我發現皇上下棋,有個很明顯的特點就是隻攻不守。
當我用心瞄準他的後方之時,才發現,皇上並不是隻攻不守,而是會留一顆不顯眼的棋子,在一個看似不顯眼的位置,守勢待發,竟讓我在他的後方顧忌起來,於是我重新調轉槍頭,在自己的地盤上設局,不動聲色準備引君入甕。
我掃見皇上的目光一味落在我的迷障上,心中暗喜,他開始上勾了,就待我準備守株待兔之際,我卻陡然發現皇上的主力臨近大門,卻在三麵不知何時布下兩枚至關緊要的棋子卡在我“甕”中最薄弱的位置。
顯然,他早已看破了我局,並打算裏應外合,我為了破燃眉之急,動了守衛去牽製那兩枚棋子,皇上就在此時,先我一步,直逼京師,白棋頓時陷入死局。
我隻得丟子投降,甘拜下風,“皇上,臣妾輸了。”心裏卻對表麵寬厚陽光的皇上,深藏不露的心思有了另一番留意。
“哈哈,你沒有輸,是你給冬兒布了一局優勢的棋局,朕隻是撿了一個便宜而已。”
這日午間,鳳儀宮在一片其樂融融中緩緩度過。
翌日,眾妃前往蘭陵宮請安時,我見眾人皆以聚在殿門院內,或交頭接耳,或輕聲嬉鬧,候旨進殿。
皇後難得這個時辰還未起床,竟不像她的風格。
我在婉晴的攙扶下,悠閑下了肩輦。
眾人見我,神情各異,不過礙於身份,隻得規規矩矩給我行了一個禮。
“起來吧。”
婉翠見我已到來,款步走了出來,恭敬有禮道:“各位娘娘,真是抱歉,太後近來風寒未愈,這幾日又不小心得了眼疾,皇後娘娘日日在昭德殿侍疾,操勞過度,身子有些不適,今日的請安就免了,各位娘娘請回吧。”
眾妃各自唏噓,竊竊私語了兩句便陸續離開了。
我剛踏出蘭陵宮大門,身後忽然有人叫住了我。“娘娘。”
我應聲回頭,但見是上次請安是替我說話的那名女子,當日回宮我問素玫查了下她的身細,玉書嫻,披香居的玉嬪,進宮不到兩年,性子高雅清淡如梅,皇上到是經常與她品酒賞月,不知為何,見到她,我總會不知不覺聯想起王爺,心裏有那麽一霎那懷疑過,難道她也是王爺送進宮裏來的。
“玉妹妹近來可好。”我淡笑寒暄。
她孤傲的臉頰隻淡淡一曬,“再好能好到哪裏去?身在皇宮,這個字甚是奢侈。”
“玉妹妹可真會說笑。”
她淡淡一笑,轉腔道:“今日梅園的梅花開的大好,隻是無人欣賞真是可惜,若貴妃娘娘得閑,不如同嬪妾一起賞梅如何?”
我正想接近她,她有此請正中我懷,便欣然應允。
我與她閑步朝著梅園走去。
“娘娘可知太後為何患了一個風寒,竟鬧得久病不愈,此刻竟又患上眼疾?難道我們的太後真的老了嗎?”她在我麵前如此直白,竟一點不忌諱。
隻道:“大抵是高辛的秋寒來得突然,太後身子弱,一時沒招架住。”
她捂嘴輕笑,打趣道:“這秋寒恐怕是從我們皇上的朝乾殿刮出來的吧,所以才讓太後沒能招架住,不過,太後又是何其有幸,經此一病,膝下兩位至孝的兒子,輪番日日侍奉膝下,太後這病,隻恐怕要多病些日子了。”
直覺告訴我,玉嬪對太後並無好感,可宮裏,直覺卻是最危險,最不值得信任的東西。
我摸不清她的用意,隻能淡淡一笑回應。
前方恍然聽見清脆如黃鶯的歡快聲音,我抬眸但見永樂公主正挽著駙馬沐文斐的胳膊正信步走來,沐文斐麵無表情隻木訥地垂目看著路麵,倒是永樂不時扶在沐文斐耳邊有說有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