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節 夜半驚夢
我好奇地打量著那名孩童,眉宇間竟有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淡淡哀傷,像極了慕容重華夢魘時的樣子,唇邊噙著一絲倔強,孤獨,卻又堅韌地打著拳,眼神淩厲地望著前方。
難道是慕容重華的孩子?想到這裏,我心底驀然添堵,悶悶地說不出是何種滋味,“這個孩子是王爺的嗎?”我終究忍不住問了珠兒。
珠兒扯嘴輕笑,“他叫齊爭,是王爺從外麵撿回來的孤兒,也是王爺的義子。”
我愣了愣,驚詫地轉頭又問,“孤兒?你們王爺竟會撿一個孤兒做自己的義子?”
珠兒嘟嘴,皺了皺眉,似不解我為何如此不解道“這在王府裏一點也不稀奇,齊爭也並不是王爺唯一的義子,府裏有很多丫頭奴仆都是王爺撿回來的孤兒。”說著珠兒有一絲傷感凝上眉梢,她垂頭低囔道:“這裏麵也包括珠兒,珠兒也是孤兒。”
我見她傷感,忙將她拉在懷中安慰道:“珠兒比鳳姚幸運,珠兒這個孤兒還有王爺護著,鳳姚卻無人可依。”
珠兒急忙抬頭,擦著即將跌出眼眶的淚水不解問我:“姑娘也是孤兒嗎?”
“算是吧。”我淡淡一笑,不想再這個話頭上繼續下去,心中卻想著慕容重華為何會有這般善心收留這些孤兒,卻在我麵前那麽冰冷無情,轉念又想起他不顧一切救我的畫麵,心下竟然不再埋怨他曾經的寡情。
我與珠兒悄然穿過扇院,來到亭間。
果然這裏的景致和視覺在王府中最為別致,妙境橫生,清幽雅致。
滿園淡淡花香,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我立於亭間,極目遠眺,層層疊嶂的青色琉璃瓦卷棚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蔥鬱的樹木將氣派的王府籠罩在一片青翠之中。我閉目靜靜聆聽著園中的鳥語花香。
片刻後,忽聞一陣悠揚卻含滄桑的笛聲從王府的某個角落飄了過來。
我掀目四眺,發現笛聲的源處在一座偏僻不起眼的獨立院落中,心下疑惑,難道府裏除了淳王妃還住有他人?“那座院子住著何人?”
珠兒隨著我的目光望去,聽見笛聲,她厭煩地皺了皺眉道:
“奴婢也不知那座院落住的是什麽人,自從奴婢進入王府,從未見過裏麵有人出來過,王爺也命我們任何人不得接近那座院子,聽夏子說裏麵好像住著一位啞婆婆,王府中沒有人真正見過這位啞婆婆,若不是院中經常飄出一些很嚇人的笛聲出來,我們幾乎忘記裏麵還住著活人。”
我默默點頭,聽著笛聲裏訴不盡的幽怨,竟是出自一位神秘的啞婆婆之口,心下疑心頓起,卻因與我無關,我又何必多心留意他王府中的一人一物呢,而他的心,也如這位啞婆婆一樣神秘難測,終究不屬於我。
風乍起,卷起落地的殘花飄飄起舞,一派頹然的蕭肅,冷意直達心底。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珠兒見狀,扶著我道“姑娘,我們出來有一陣了,該回去喝藥了。”
我點頭默許,和珠兒緩步走了回去。
在王府一月有餘的日子裏,我從未見過驀然重華回過王府。
淳王妃隻道皇上回宮後,太後偶染風寒,所以王爺住在靈境台方便侍疾。
而我自得知,如果太後風寒,身為兒媳婦的淳王妃應該首當其衝前去侍疾,若不是因為我重傷在府中,她此刻應該也在宮中,想到這裏,心生愧疚,期盼著自己盡快痊愈,以免連累淳王妃。
多日的接觸,讓我對這個來自西涼的公主心生了幾分情義,這樣單純,坦率,豁達的女子終究是最適合慕容重華的。而我呢?……我的路到底在哪裏?
夜半,我蜷縮在床榻上,夢境中,竟夢見我白裙飄袂,溫柔地偎依在青衫重華的懷中,一起懸坐在一棵年邁蒼翠橫生的枝幹上,一起遙望著前方白霧氤氳翻騰的雲海間,一輪嬌豔的紅日正在徐徐升起。
金色的光輝瞬間揮灑在重華俊美的臉龐上,鍍上一層耀眼的迷彩,他轉眸,飽含深情,垂頭吻著我的額頭,複又順著額角,滑至鼻梁,再至鼻尖,最後落在我紅潤的雙唇之上,那時,他的薄唇濕潤而又炙熱,片刻後,他抬眸,輕聲低喃,“以後每日,我都會陪著你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我開心地笑了笑,正欲開口說好,突然地動山搖起來,方才我們橫坐著的樹枝下的雲海,慢慢被撕開了一個黑洞,裏麵燃起了熊熊烈火,摟著我的手突然一鬆,重華的身影就那樣含笑跌進火焰中,我拚命嘶喊他的名字,驚慌地大喊救命,救命……
“不要怕,不要怕,我在你身邊。”我的耳畔響起重華沉穩的嗓音,就似之前他不顧一切撲下來救我時,在我耳邊低喃“抓緊我。”讓我驚慌失措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我緊緊抱住他的身體,直至他結實的胸膛,砰砰的心跳再次清晰地傳來。
我猛然驚醒,睜眼一看,黑暗中他深邃的眸子正緊張地盯著我,“你怎麽在這兒?”我起身欲推開他。
他卻緊緊將我攏在懷中,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微不可聞地一聲歎息,聲含乞求:“不要動,就這樣讓我抱一晚,就一晚。”
我無法抗拒他的聲音,更無法抗拒他的心跳,順從地安靜了下來,貼著他的胸膛,杏眼圓睜,靜靜聽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
良久,我壓抑不了內心的衝動,冒出一句,“重華,你願意放棄一切,和我遠走高飛嗎?”
那一端,卻是久遠的沉默,沉默的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潭,靜謐讓人心慌。
他抱住我的手臂加緊了力道,如有可能他會把我嵌進他的骨子裏去,可是,他無法開口給我承諾,而我們彼此亦都無法敞開心扉讓對方進去,因為,我們都放不下。
明知不可能,為什麽還不死心?
在慕容重華麵前,我就是一個極度犯賤的女子,可這樣的賤竟讓我犯得心甘情願,我亦不明白那些莫名的夢境為何頻頻出現重華的臉。
我緩緩伸出手去摸索他的領口,輕輕扯開他的袍子和深衣,手心隔著薄薄的蟬衣貼在他的胸口上,隻有如此,仿佛才能聽得真切,他急速加快的心跳讓我的心跳也跟著莫名的加快,我驚得忙抽回手,他陡然截住我的手心複又蓋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