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姚家滅門路
果然,他呼吸陡然急促,慌忙扶我起來,心疼地捧起我的臉頰。
水霧迷蒙著我的雙眼,讓我逐漸看不清楚他一貫溫柔如暖陽的臉龐,隻能從他焦急的嗓音中感受到他內心的撕裂,“姚兒,不準再折磨朕,朕是不會同意和親退兵的,更不會同意讓你和親,朕寧願禦駕親征,也不會用一弱女子來幫朕托起高辛的江山。”
我心下感動皇上的疼惜與深情,他竟喚我“姚兒”,我長他兩歲,從內心深處,我一直對皇上存的更多的是算計和感激,而此刻,我竟對他心生不忍,亦被他感動的情絲漸生。
我含淚哽咽,“皇上愛護鳳姚,鳳姚無以為報,怎可再奢望皇上為了鳳姚不惜龍體涉險,禦駕親征呢,隻是鳳姚雖身為弱女子,但也知道我高辛曆代皆以武力征服周邊屬國,何以讓皇上此番萌生禦駕親征的念頭?難道朝中再無良將了嗎?”
他苦笑搖頭,邊替我拭去奪眶而出的淚珠,“你有所不知,當今的鎮國將軍,朕的舅舅,雖是武將,但從未上過戰場,加之父皇晚年尚文抑武,唯留姚氏一族武將鎮守高辛。
先皇彌留之際,曾親召相國大人和原鎮國將軍姚千風禦前托孤,讓二位大臣聯手輔佐朕打理江山,當年朕雖已到親政年齡,可父皇擔心朕心性寬厚,不足以震懾周邊屬國和朝中元老,於是給朕派此二人輔佐。”皇上緩緩沉吟,神思陷入回憶,眉心堆起濃濃陰霾,低沉道:
“可就在朕即位不久,舅舅上書彈劾姚千風與渤海王密謀造反,欲廢朕立渤海王為皇帝,朕大怒之下,命人捉拿姚千風,並派兵圍住了鎮國府邸,不準任何人進入,朕派大理寺少卿陸榮親自調查此案。”
我的心早已緊張地如一根緊繃的琴弦,查了這麽久的真相終於昭然若揭,我秉著呼吸,仔細聆聽,生怕露過一個字,一個人名,錯過一個關鍵。
他抬頭輕歎一聲,“可是朕等來的卻是,太後殺無赦的懿旨,鎮國將軍姚千風謀逆屬實,株連九族,即刻問斬,不得留下姚家一口活命,待朕要攔阻,打算親自審問姚千風時,太後又派人送來姚千風親手畫押的供詞,承認與渤海王圖謀篡位之事,朕隻得下達聖旨,姚家滿門抄斬。”
我似喉結被人掐住般,極力想發出聲音,大喊爹爹是被冤枉的,卻隻能在內心無聲嘶喊,麵容上卻要裝出不以為意的旁觀者姿態,我死死攢緊拳頭,將恨意深埋。
“父皇還在時,朕曾與姚千風有過數麵之緣,深知此人性情耿直不阿,忠心為國,朕不相信姚千風會謀反,於是暗中派人去查證,結果卻是所有的證據皆指向姚千風,直到最後,朕不得不信。
不過人既已死,朕信不信,也無濟於事,直到母後讓朕封舅舅為鎮國將軍,軍權正式落在舅舅手中,朕才發現大權已然旁落在蕭氏外戚手中,朕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傀儡皇帝。
姚將軍在時,雖對朕十分嚴格,但從未幹涉過朕處理國事,直至今日,姚家滅門依然是朕無法釋懷的一個心結,今日烏蘇大軍壓境,朕何嚐不知這是朕自食惡果的代價。”
淚水早已幹涸在我白皙的雙頰,我靜靜聽著,仿佛悠遠,又仿佛還在昨日那些不為我所知的往事,心底暗流波濤洶湧,震驚,仇恨,憂愁,傾軋纏繞在一起。
我忙別過頭去,悄然逝去淚水,隻裝作好奇問道:“鳳姚在民間時曾耳聞過姚將軍大名,傳言姚家男兒個個身經百戰,曾多次與烏蘇,琉球等蠻國交戰過,並屢戰屢勝,蠻國若前來騷擾邊境,隻要一聽見姚家的人,立馬聞風喪膽,棄械奔逃,難道姚家的男兒皆以被斬,竟無一活口?”
皇上想了想,眸底驟然一亮,“朕想起姚家三子姚宗元,當年不知何故被母後饒過一命,改死為流,遠放塞中,王兄今日上了一道密折,奏請朕複用姚宗元為塞中行營都統,戴罪立功,統兵抵禦烏蘇蠻軍,朕也正有此意,姚宗元是高辛國內唯一曾與烏蘇和琉球交手過的將才,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王爺他果然替三哥開口了,我心底忽覺寒冬九月裏終於有一盆熱烈的炭火,炙烤著我冰冷的身體,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既然如此,皇上何不複用姚公子,先解眼下燃眉之急,為何還愁眉不解?”
他明亮的眸子頓時變得暗淡無光,低低道:“朕何嚐不想呢,隻是高辛五部的兵符皆在鎮國公手中,若想調動軍隊就必須有兵符傳令才可,高辛將士隻認兵符不認主。”
我垂頭想了想,秀美的雙眸浮過一絲森冷的殺機,複又緩緩抬頭看著皇上,小心說道:“皇上,鳳姚有一計,可使皇上重得兵權。”
“是真的嗎?說來朕聽聽。”他陡然激動地抱住我的雙臂,一臉的急切夾雜著期待的喜悅。
我看著皇上語氣堅定道:“請皇上追封蕭玉為一品開國縣候。”
話音剛落,皇上大袖憤然一揮,震怒低吼,“不行!蕭玉擅殺忠臣,輕敵冒進中了埋伏,折了朕十萬兵馬,朕沒有追究他失職之罪,反而還要追封他,豈不是讓白白死去的十萬士兵心寒!”
我拉住他的手,替他輕輕順氣,莞爾一笑,“皇上且容鳳姚說完,死後哀榮是做給活人看的,鎮國公愛子心切,皇上若追封其子為一品開國縣候,鎮國公必感激不盡,不僅如此,皇上還要賜蕭玉皇家園陵墓葬,允許鎮國公親去為蕭玉下棺封土。”
皇上蹙眉深思,隱怒的麵容由濃密的陰鬱漸漸轉晴,轉而他抬眸仔細看了我一眼,似又不確定,緩緩反問我,“你的意思是——”
“請君入甕!”
我雙眼微微眯起,複又補充道:“皇家陵園守護森嚴,且皇家園陵的護衛隻認當今皇上,不認權,進入皇家園陵不準任何人攜帶兵器,對人數也有嚴格限製。
鎮國公隻有一個兒子,又慘死烏蘇人馬蹄之下,皇上追其無上哀榮,並準許他親自送葬,他定會半信半疑,親自護送蕭玉棺槨入園陵,隻要皇上提前在蕭玉墓地周圍埋伏好親信,隻待鎮國公自投羅網,到時強行逼其交出兵符即可。”
皇上的身子瞬間微顫,似是激動,似是興奮,似是擔憂,他眉心喜憂參半,急切道:“計策雖好,但若蕭柏厚那個老狐狸不去送葬,且不是朕要白白便宜了蕭玉?”
“這就有勞皇太後懿旨出馬了。”
皇上濃眉緊促,無奈低歎,“太後雖是朕的母後,但也是蕭家的女兒,她定不會幫朕對付舅舅,還會懷疑朕別有用心。”
我忙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皇上無需求太後,太後自然會答應。”
“哦?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