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章 一時大雪蓋京華
「好，諸卿就開始先寫吧，越王啊，你是諸王中實力最強的，寧王也不如你，」老皇帝打了個呵欠，神采奕奕, 「來，你先寫你該給朕還多少，朕只要你們拿走的那些，利息都不收，看，朕對你們多麼好。」
諸王低著頭，這錢, 必須要還回去，要不然今兒出不了這道門。
可誰帶頭，誰肯定倒霉。
老皇帝也不著急，往門外一瞧：「哎喲，下雪了。這可不好，外頭三十萬大軍，誰知道會凍成什麼樣子，不如這樣吧，叫十萬進來在這陪著你們？」
越王咔的一下就跪下了，很乾脆。
沒辦法，他沒一點辦法，雖然有一個手握重兵的女婿在外頭站著，可人家和他不貼心啊，還跟他對著干，他想做點什麼那小子就專門在他必經的路上等待著。
寧王陰沉著臉，瞥著越王等了片刻，看到越王顫抖著手拿起毛筆，他就知道自己也得寫了。
不寫皇帝估計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可那個魔頭一定會把他們怎麼樣。
可就在此時還有人吃的一下笑出聲來。
諸王集體矚目, 只見興王朱厚杬嘴角含笑袖手站在一旁。
他是真沒在皇帝手裡弄什麼好處, 更沒有從戶部拿多少銀子。
關鍵是他沒那個機會啊。
這下好了他反倒成了最乾淨的一個諸侯王了。
老皇帝親切的稱讚：「還是興王最本分。」
興王忙笑道：「臣弟不敢有非分之想。」
老皇帝不置可否，回頭與老王爺商量：「莫如你們也住在宮裡，也省得禮部為難。」
老王爺又不傻，遂笑呵呵道：「我哪裡有那功夫，明日一早還得去看看她舅舅家過得怎麼樣。」
而後提醒道：「陛下切莫忘了，魏王世子還在，陛下不應當忘了這一茬。」
老皇帝差點都忘了，但他不喜歡魏王世子。
年紀不大，老成持重這倒也算是他一個特點了吧。
可這孩子跟他母親學的太天真，身為皇室子孫竟絲毫不沾染權力。
而且，魏王世子的出身是老皇帝極其忌憚的一點。
當年，為了給自己拉攏一點人手，魏王可沒少做令老皇帝失望甚至絕望的事情。
他居然廢黜了原本說好的婚約，聯合貴勛和一批當時還掌握著軍權的宗室，以偷梁換柱之計把既是魔教出身又是瓦剌曾經的王者也先的孫女扶到了魏王正妃的位子上。
也就是如今的魏王妃。
因為這個，魏王世子一生都不可能成為繼承大統的人。
老王爺當然知道這件事情，當年魏王那小子還說出過如果忠順王府可以和他聯姻的話他可以立馬廢除這個王妃的喪良心話。
「陛下既然已經做出了安排, 魏王世子是什麼血脈, 難道還能影響他至少還是大明天家一半血脈的事實？這孩子既然喜歡讀書, 願意唱和應酬, 那就隨他去好了，何必要拘禁在十王府那麼陰暗的院子里，對孩子也不好。」老王爺勸說。
老皇帝踟躕不定。
縱然不喜歡，那也是他唯一的，或者唯二的孫子。
他怎麼可能全然不喜歡？
可若是這樣，將來秦王世子登基以後還能容得下那對母子？
「朕倒是相信衛央的胸懷，他瞧不上跟一個孩子計較，也不在意魏王妃出身在瓦剌部，但……」老皇帝使了個眼色。
老王爺便不再多說話了。
這件事他只是從旁提醒一下，免得老皇帝將來後悔。
「你恐怕還不知道，魏王留給他的孩子的寶藏，只怕不比趙王和秦王搜刮的要少。」老皇帝到底還是放不下這個芥蒂。
此事魏王妃知道不知道？
老皇帝感覺應該是知道的。
她為什麼不說？
這是不是還有給魏王世子做打算的計量？
「只怕是不知道的吧，魏王留下的那點財富，」老王爺沉吟半晌說道，「並不在京師。」
那是在哪裡？
「軍情司會同錦衣衛追查過，別的諸王寶藏都能找到線索，唯獨這一塊找不到，衛央要發動對韃靼的全面大戰，應該也不乏查出這批寶藏的目的，當然了，他看不上這些毫無價值的金銀珠寶。」老王爺說。
老皇帝目光一明一亮，半晌叫來李芳，命他次日一早便傳召，詔令魏王世子，魏王妃以及魏王側妃等「百餘人」一起進宮。
然而，就在此時，有金甲將軍快步奔來，進殿稟報道：「陛下，魏王妃，魏王世子，並趙王側妃，侍妾，都在午門外候旨求見。」
自魏王趙王被秦王派人刺殺之後，他們的家眷，至少這兩個不省心的這些年可一直都很忙碌。
趙王光侍妾就有三十餘人，倒是沒有側妃也沒有正妃。
魏王正妃之下，有側妃二人，侍妾十餘人，又有如夫人等數十人，荒唐的是，魏王廢除了和名門大戶的婚約，卻納了人家的侍婢，沒過多久，也不知許諾了什麼，那女子也以侍妾的身份進了魏王府，後來成為了如今的魏王側妃。
這不但是羞辱了那些文官們的自尊，還打了老皇帝的臉。
順帶著，連先皇后的遺囑都給撕了。
老皇帝對魏王早就放棄的原因正在於此。
是兒不為人子！
不過他們怎麼今天晚上跑到午門外跪著了？
「不知，只說是有要事。」金甲將軍啟奏。
老皇帝略一考慮，下詔：「若有事，告知大將軍便是了。叫她們有事便說，無事才來見朕。」
又讓那小子做主啊？
文臣武將們頓時議論紛紛。
但沒有人跑出來反抗。
諸王們卻對此心知肚明了。
什麼求見老皇帝，那是求饒來了！
別人不知道，他們能不知道趙王魏王都給府上留下了什麼物事兒？！
老皇帝目光忽遠忽近，忽的見金價將軍回頭走不十餘步竟滿身如銀雪覆蓋。
下雪了！
大雪無痕，終究會掩藏許多常人難以看到的罪惡黑暗。
老皇帝長長吸一口氣，緩緩呼了出來。
他看著趴在地上寫條陳的諸王們，目光彷彿穿過了紫禁城來到了午門之外。
諸王，他的兄弟們。
外頭那兩個孽障，哦不，還有西安府秦王那一邊。
他們啊，他們都是王八蛋挨千刀的貨！
但凡你們有一個成器，用得著有今天的決斷么？！
「下雪好啊，一場大雪，終歸是能夠掩蓋一些亂七八糟，讓人看著天地浩蕩乾淨的。」老皇帝笑道。
他自問放下了，果然放下了。
鬆快。
他如今只覺得滿身鬆快，再無那麼多牽挂著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