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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 我有三寸柔腸,不付腥風惡浪(上)

  「縱然天子詔令,也可置之不理。哪個敢攔擋,就地格殺。至於這些名妓們,」衛央沉吟片刻,「用工的地方那麼多,她們若一心還要回青樓,簡單,殺了就是了。」

  王守仁咧咧嘴,這些千嬌百媚的女子,老夫也有些下不去手,這魔頭,還真不在意讓她們人頭落地么?

  衛央真的不在乎。

  但凡對名妓千肯萬肯的那肯定是八輩單身狗,最善舔的那種。

  以「時代悲劇」一而再再三給「機會」試圖使名妓從良者,沒幾個不該殺的。

  他們哪裡是要「治病救人」,他們只想給名妓當藥引子。

  「大人!」忽有名妓叫道,「都說西軍軍法森嚴獎懲得當,我等雖為妓,也未必無功可敘,大人這般折辱,著實不公,我等不服!」

  「你有什麼功?」衛央很好奇。

  「曾有飽學士子,雪夜險險凍斃,我為士子添一命,為國家留一有用才,算不算得功?」那名妓怒問。

  誰啊?

  一說名字,張友娣笑了。

  「大將軍,其人出身不凡,為原南京禮部尚書嫡子,赴京巡察店鋪時,與名妓廝混半年,盤纏花光了,被妓院趕了出去,是有那名妓留命,但要說有用之才,那可就未必了,當年河套一戰後,此人為大同府參議,不到三天便尋了關係回了南京去了,故此,此人算不得才能。」張友娣譏諷道。

  那他有沒有家室?

  「自然是有的,在京半年,結髮妻病亡,此人知而不返,可算不得什麼良人。」張友娣憎惡。

  衛央目視那名妓,瞧得她面目通紅。

  「我還以為給你贖身了呢,怎麼,還沒許你一個側室之位?」衛央好笑道,「就這,也敢表功,你臉上塗脂抹粉,故此就可以不要臉面?」

  名妓們當即不敢再說,只有人訥訥地說道:「好歹也是國家勛略之後,正經讀書種子。」

  「對結髮妻視而不見,是為無情;對委身女睡過就扔,是為無義;對朝廷任命見利而去,無利則返,將天家官職視作一塊抹布,是為不忠;若那老尚書但凡有些許麵皮,這般孽障叫他賤人不敢抬頭,說話不敢高聲,故此,此獠不孝。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恥賊子,有何面目煌煌然與我輩同列朝廷之上?」衛央傳令,「傳我軍令,叫那老尚書趕赴京師,叫吏部下文,罷免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孽畜,凡有我在一天,朝廷便不用他一天,錦衣衛給我盯死了那一家,凡有確鑿高官經商的證據,叫吏部那群蠢貨,叫提拔此人的,叫給那孽障調令的,不,從那孽障的座師算起,全數叫他們在我先鋒報上說清楚。」

  說什麼?

  「要麼劃清界限,要嚴詞討伐;要麼,一丘之貉,留之何用,不若盡數罷免,該問罪問罪該誅殺誅殺,」衛央道,「漢家天下這麼大,哪裡的黃土埋不了他?」

  「大將軍,那,那可畢竟是讀書人……」王守仁略覺不忍。

  「讀書人的事,關老子屁事?」衛央告誡道,「你把你這不必要的聖母心,最好也收一收。這是什麼時候?這是踩著他們的屍骨往上爬的事情,蘸著他們的鮮血寫春秋的事情,你心慈手軟什麼?」

  王守仁就知道要被收拾,可奇怪的是挨了罵他反倒舒坦了。

  「不要當讀書人的聖人,要為窮人當聖人,讀書人,他們是不需要聖人的。」衛央說罷往外走去。

  怎麼了?

  有人來了。

  是流民。

  「大將軍!」黃金標帶著一群人逶迤而來,有衣衫襤褸,有攜家帶口,更有餓的面黃肌瘦走路也不穩的,黃金標見面,先嘆一口氣,道,「人太多了。」

  幾個流民安置點都安置滿了,可今天又來了一群流民,令人震怒的是,這些人竟然是從富庶的江南逃難來的。

  王守仁錯愕,看著黃金標不敢置信。

  「不錯,處處都安置不下,高門大戶不願出手,也只有這些官府才有遮風避雨的地方,」黃金標沉聲說道,「我們商量了一下,今晚上已經安排下的流民,就現在安置點擠一下,這裡還有三百多人,今晚先安置在錦衣衛大堂,明天我們再找一下,看看有沒有大一點的院子,另外,咱們的糧食可能不夠了。」

  「用你們的辦法。」衛央抿了抿嘴唇。

  張友娣那幾個機靈,一看這麼多人,連忙直奔錦衣衛衙署所屬的廚房,不大,但能做飯能燒水,還有些米面糧油,足夠這些人對付一兩頓。

  黃金標悄然而去。

  王守仁心驚膽顫,這是要做什麼?

  「找幾個該殺的,抄家滅祖就夠了,」衛央毫不在意,「山海關那邊的糧食還有多少?」

  「很多!」王守仁打著激靈,連忙要去調配,但他擔心熬不到糧食到達。

  「沒事,明天開始,去那些高門大戶吃飽肚子,還要打包,他們有錢,吃他們的。」衛央不在乎這些人會怎麼想,他只在乎這些一路輾轉不知餓死多少人的流民能不能活命,「讓我們的隊伍留下半月口糧,緊急從關內調集,其餘的糧食全部集中起來,要定時供給,讓達雅帶隊,去一趟關外。」

  幹什麼?

  「要一些羊肉,拿一點馬奶,騎兵推進速度快,半月功夫足夠一個來回了。」衛央撓撓嘴角,「我記得,後面的隊伍該送上來豬羊了吧?催一下叫他們快一些到達,路上可以不理睬沿途官府,一定要快。」

  不片刻,滿院子流民,戰戰兢兢卻又喜笑顏開住進了錦衣衛衙署的屋子,雖說十多個人擠在三五個人住的房子里顯得很擁擠,可畢竟遮擋了寒風。

  衛央敦促著安排下來,回頭便去看伙食,到廚房,卻見廚房裡女子們忙碌著煮飯,門檻上,竟趴著一個二三歲的小孩,瞧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髒兮兮的臉蛋兒,炸毛的頭髮,細細的胳膊小腿兒,半截鞋子露出黑乎乎的小腳丫,腳腕已經凍腫了,竟絲毫也沒有察覺似的。

  衛央走過去,蹲下摸摸小孩的腦門兒,很燙,仔細一看,是個小女孩兒。

  她看了衛央一眼,又趴在門檻上,眼巴巴的看著那熱騰騰的氣霧,她知道,那裡頭是飯。

  可她不敢去要,面前每經過一個人,她就怯怯的看著人家,無聲地請求,能給一點吃的嗎,不要多,就一點就好,就一點點就夠了,人家吃的不多。

  衛央一咬后槽牙,舌頭緊緊頂住上顎。

  他心有猛虎,也有三寸柔腸,不偏不倚,正都寄在窮人,落難人,可憐人,正在長大成人的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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