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滿城驚(下)
衛央過去抓著那頭的髮髻一提,吩咐道:「把這八個畜生提出去,命全城軍民,都在城中心集結,我有一番話,另有一件事,須叫全城軍民早知曉。」
他提著賊人的頭走到門外,忽然想起一件事。
衛央提著賊人首,又走回院子,走到哆嗦嗦抱著新婦尿了一地的老漢面前,抬起染血的長靴,踩在他臉上,微笑道:「我記得,你似乎對我撒了個慌,是吧?」
那老漢大叫一聲,當場嚇暈過去。
倒是那新婦頗為膽大,她竟敢叫一聲「小官人饒我」。
「饒你倒容易,記著告訴他一聲,救他命的一百兩銀子,一錢不少須儘快送到我家裡。」衛央將鋼刀在那老漢的長袍上擦拭著,笑容可親道,「我已經很憤怒了,莫要讓我為這點報酬再來你家討要,記著么?」
小婦人點頭如小雞啄米,哪裡敢有半分違逆的意圖?
寒光閃閃的刀子在她臉上拍了拍,衛央告誡道:「千萬別逃跑,似你這等尋常人,我不願為難,但若再坑我,呵,這刀,很鋒利。」
小婦人泣道:「賤妾絕不敢坐視他們虧了小官人的銀子,敢有想跑的必定前來稟報。」
這才好。
嘴巴臟,那是你的素質問題。
可你坑過我,我得讓你懂我不好惹的道理。
對不對?
「走。」衛央大步走出院子,回頭望一眼這佛堂,面容很森冷。
二都司早已派人飛馬去報王府,那精銳軍卒也是戰陣搏殺的好漢。
可他上馬時,雙股顫抖竟爬了三次。
人到王府外,下馬時,那軍卒雙腿一軟,險險摔壞了自己,見門口有軍卒把守,當即高呼道:「吃人賊已擒,衛小官人命標下來報——」
府內銀安殿上數十人齊驚呼:「何至於如此速也?」
忠順王一身公服,正與衛所諸千戶百戶商議如何分兵,如何加強城內的搜查,只聽那一聲高呼,忍不住驚道:「真捉著賊了?」
軍卒狂奔而入,大聲稟報道:「報——王爺,衛小官人已擒獲賊人八人,如今押著往菜市口而去,」遲疑了一下,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只是……」
「莫忙,撿要緊的說!」胡瑾一躍而起。
十數個參將守備齊聲驚呼:「何至如此速也?」
趙允伏笑道:「我等空在這裡蹉跎,小兒輩已擒賊矣——你直說,這廝又耍什麼花招了?」
軍卒一咬牙說道:「衛小官人命標下來報知,他要點集全城軍民……」
「放肆!」馬試千戶長身而起叫喝道,「這廝越來越放肆了,我去叫他來這裡說話。」
忠順王濃眉一掀,他可知道衛小郎……
喲嚯?
何時「衛小官人」去了?
「這混球,生生一個穩如老狗的脾氣,他寧肯在家裡窩著,也絕不肯去兇險之處,」趙允伏心想,「便王府這裡,他也看著像賊窩。這廝怎會如此高調?」
忽然心中一喜,趙允伏忖道:「該不是他說的要『搞一個大事兒』?」
當即擺手道:「老夫已經說過了,此案『聽未央的』安排,便聽他的安排。」
遂取一把金鈚令箭,命陣中大將擂鼓,叫心腹扈從升帳,吩咐道:「便命闔城軍民,除值守軍外,其餘一律到哈密城中集結,老夫要看他,又搞出怎樣的『大場面』。」
馬試千戶忙叫道:「放著這麼多宿將何必將一個小孩子……」
「馬試千戶也是宿將,何不見曾有如此乾淨利索抓到賊人的?」忠順王喝道,「不必多議,此事老夫做主了,走。」
此刻,衛央正率眾往菜市口走,他命眾軍先行,獨問那三個小婦人:「你們怎麼知道賊子在那裡?何人告知你們的?」
那大婦說道:「正是劉管家。」
果真就是他。
「妾身正在衙門整理劉郎衣物,那劉管家來報說,衛小官人找到了賊子,正在佛堂里藏匿,」大婦羞愧道,「妾身只聽他說小官人帶著軍卒們往南去了,只當沒發覺,遂才……」
「那幾個潑賊可說過殺害劉公子的事情?」衛央問。
三個婦人一起點頭,都說他們親口認可的。
「妾身怎會不知若撒謊,真兇手逍遙法外之理?小官人但請放心便是,妾身絕不敢有一句佞話。」那大婦說著又珠淚漣漣,一時傷痛不能自已。
衛央轉身叫來劉都司,叫他去:「將那東廠番子抓過來。莫問他說什麼,只消抓過來。」
劉都司驚道:「何必與汪直起齟齬?」
「一步算計不打回去,他便有一萬個算計。躲不掉,那隻好提刀應戰。」衛央道,「你只管照我吩咐,此事我還有些安排。」
劉都司咬牙,跺腳帶了十幾個人直撲劉家而去。
衛央又叫來丁堅施令威低聲道:「二位前輩且扮作閑人,莫讓別人瞧出咱們有交情,一時后我請二位作甚麼,二位只管答應,回家時商議。」
那二人一起拱手:「咱們聽衛小官人的。」
衛央並不笑,他只想趙允伏能夠看懂他的意思。
若不然?
「大好時機白白錯過了就。」衛央心下稍稍有一抹愁容。
這老頭能否有那麼大魄力?
正憂慮,有一騎如飛,視之,乃那日給安百總傳過訊息的冷麵扈從,那人遠遠叫嚷道:「衛守備,王爺有均旨,命你等先在此地等候。」
哦?
衛央眉頭稍一展,只見那扈從奔至面前,跳下馬稟告:「衛守備,王爺命標下傳令,要你等在這裡等著,不到半時辰,不到菜市口。」
這就令衛央驚訝了,到底搞什麼事情?
但軍令既下,軍卒們不得不從。
衛央在路邊蹲著歇息了片刻,閉目回想方才戰鬥時候的狀況,他當時催動《紫霞神功》,到後篇依然有燥氣大作,然而當他進入戰鬥之後,那燥氣竟能自動被一縷真氣牽引至金室。
如今還可隨心所欲運氣么?
衛央稍稍一試,如論如何也達不到那種狀態。
不多時,兩列騎軍洶湧而至,大聲道:「衛守備,全城軍民除值守者外,全數集結在菜市口了,王爺請你便過去。」
衛央想了下,正要跳上別人的駿馬,卻見騎軍們帶來了一匹高頭大馬,真是一匹好馬,全身漆黑如夜空,無一絲雜毛,高大甚至比得上忠順王送他的那匹紅馬。
「衛小官人,王爺命你乘坐此馬,馬鐙已縮短。」率領騎兵者,竟是個參將,他按著長劍高聲叫道。
衛央迷惑之至,也只好依從。
但他取那賊子的首級,自敵人身上撕下一塊破布,和頭髮捆在一起,系在馬鑾鈴下,那頭尚滴血。
「走!」衛央催促一時肅然列陣的軍卒,騎軍們前呼後擁,步卒們在前頭開道。
呼啦啦到菜市口之前,黑壓壓數萬人集結完畢,忠順王率領闔帳軍將們,站在執行軍法之高台上,一起凝神望著這邊。
馬鑾鈴鈴聲大作,數萬人齊看,但見軍容整潔刀槍森嚴,眾軍拱衛著一騎,那騎高大神駿,卻馱著個小孩。
只是,誰敢當他作小孩子待看?
那馬鑾鈴下,死不瞑目的賊酋正血淋淋的掛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