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失眠的夜
上車之後，陳琛把咖啡遞到聞人璟的手中，仰著下巴頦兒，眉眼一垂：“特意為你點的，趁熱喝。”
聞人璟接過，咬著陳琛插好的吸管抿了一口，咖啡的苦味在他舌尖繞了個圈，鼻眉跟著一皺，埋怨般地說了句：“有點苦。”
一副我是老幹部，沒有喝過這等洋物的表情惹得陳琛噗嗤一笑：“下回給你點焦糖瑪奇朵，是甜的。”
聽到甜的兩字，聞人璟連忙應和一聲，身體調整著最佳坐姿，側頭看了一眼陳琛，男人的膚色較淺，但並非慘白，帶了些許柔和的米色，此刻被風吹的兩頰升起了兩片酡紅，襯著紅潤的唇，以及那雙含著凝光的丹鳳眼，精致的五官拚湊了一張俊逸無雙的麵孔，引起人視覺上的陶醉。聞人璟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陳琛的臉上太久，咳了一聲：“臉被吹紅了。”
陳琛聞言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冰涼涼的，笑了笑，眼角的笑紋很細，顯得異常的可愛。
他搓搓手說：“我從小就特別怕冷。”
聞人璟頗為讚同，點著頭：“到了冬天就很困倦。”
發動了車，聞人璟輕車熟路的將陳琛送到了公寓樓底下，抵達之後陳琛車才發現聞人璟把他送到了他爸媽那兒，想到聞人璟還不知道自己目前的住處，他不動聲色的拉開安全帶，移開話題：“明天還能見嗎？”
聞人璟耳朵又泛了紅，小幅度的頷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想見我的話。”
那認真的語氣讓陳琛笑意盎然，毫不猶豫的應道：“當然。”
拉開車門的瞬間，車外的冷氣鑽了進來，陳琛呼了口氣，一個哆嗦。
聞人璟突然開口說：“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陳琛的動作一滯，明了聞人璟言語中的暗示味道，挑眉調侃道：“你準備好了？”
那赤裸地發問，直截了當。
“我不是這個意思……”聞人璟辯駁道，抿著唇，眉心皺成了一座小山丘，模樣不知道多糾結。
陳琛隻當他又害羞了罷，下了車，還不忘戲謔地笑道：“這幾天公司有點忙，工作日恐怕不行，不如周末？”
聽聞此言，聞人璟一米八七的大個此時坐在駕駛座上瞅著陳琛，有點怪小巧的樣子。
陳琛這個角度能完美地捕捉到聞人璟線條分明的側臉，心中也是癢癢的，若不是不好告訴他自己被爸媽趕出家門這件事，恐怕一定會接受到聞人璟的邀請把他拐上床了吧。
聞人璟見瞥了陳琛一眼，見對方眼色裏變了些味道，才懊惱的明白剛才自己的話讓對方誤解成了什麽樣子，有些埋怨地說：“你總是……”
話還沒有說完，陳琛就被身後的一聲輕呼聲喚住。
——不巧，是他的母親。
陳琛擋在了聞人璟降下的車玻璃前，佯裝輕浮的模樣，輕鬆道：“我媽來了，你要下來見她嗎？”
聽到陳琛的話，聞人璟真的準備拉開安全帶作勢就要下車。陳琛雙手環著肩，不著痕跡地轉口：“你想就這樣沒有什麽準備就見我媽嗎？”
聞人璟的動作又停下，搖頭，一本正經道：“我還是希望第一次見麵能給阿姨留下好的印象，現在什麽也沒有準備有些為難。”
見對方上了鉤，陳琛滿意的笑了，裝作遺憾的模樣說道：“看來今天真的不能請你去家裏喝杯茶了。”
聞人璟又別扭的開口：“阿姨看見我了嗎？”
陳琛說：“放心，她沒有看見你。”
聞人璟抿著唇，道：“剛才隻是想去你家蹭頓飯。沒有想到你爸媽會在家……”
“好啦，不用解釋，我都知道。”陳琛曖昧的一笑，“抱歉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聞人璟的耳朵從頂端逐漸開始染上一層紅意，一直蔓延至耳垂，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微微頷首告別。
陳琛一隻手垂在身側，迷人的丹鳳眼一眯，將手中涼透了的咖啡扔進距離最近的垃圾箱內。
當林秀音逐漸接近陳琛時，聞人璟已經發動車子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隻留下了一個車屁股。
陳琛回頭，就看見生他養他的母親滿眼濃鬱的愁傷。空氣中本就冷冽的風此刻更加陰寒幾分，陳琛拽緊了拳頭，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媽。”
身上的淤青還沒有好的徹底，依舊隱隱作痛，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他，他的父母沒有接受他的性向。這日子過得幸福舒適的同時，總要背負著無法說出口的難處。
林秀音裹著圍巾，在陳琛的麵前顯得有些佝僂矮小，發絲間交嵌著幾縷銀發，麵對陳琛僵硬的笑容，她背過身子，毫不留情地說：“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如果你一天不糾正過來，就別想回家。”
陳琛腳步沒有動，神色慘淡。他知道他媽沒有嚇唬他，說的都是真話。然而，前路漫漫多舛，他隻有一條道可攀爬。
見陳琛沉默的抵抗，林秀音沒有急著走，也跟著在街燈下立著，絲毫不管冬夜有多寒冷，良久，她側過頭問道：“他就是那個孩子？”
陳琛點了點頭，“他叫聞人璟。”
林秀音布滿了細紋的臉頰表情未變，冷笑了幾聲：“你們這樣叫街坊鄰居怎麽看？別以為大晚上的就不會有人看到了！”
街上的行人零星幾個，陳琛沒有辯駁，說：“媽，您快回家吧，夜裏容易著涼，我先回去了。”
對於兒子的堅決，林秀音體內憋了一圈火，最終徹底轉過身子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寒風吹拂著她眼角的淚，涼得徹骨。
陳琛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目送老太太進了單元樓，才叫了個的士返回他現在住的老房子。
這夜裏，失眠的人不隻是陳琛一個。聞人璟回到自己的住所，窩在柔軟的床鋪之中，琉璃色光芒的眼珠死死的盯著天花板，捕捉著從窗外泄進來的月光。
那幽白的光，卻沒有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任何痕跡。
他獨身多年，第一次去主動接近一個人，第一次享受情愛的滋味，也第一次有了別的複雜的情緒。
陳琛每每輕佻的話語，他總能捕捉到那眼眸背後的孤注一擲。
聞人璟把屋內的暖氣調高，伸展著四肢，眉頭緊鎖著，也不知該想些別的什麽，滿腦子的皆是陳琛。
那個笑容偶有痞氣與漫不經心的男人。
他的心髒在此時不規律地跳動著，如何都平息不了。
而他也注意到了陳琛有意跟他改成一樣的貓咪情侶頭像，昔日的執念與陳琛笑顏的剪影揉雜在一起，混淆不清，這讓他愈發無從下手。
聞人璟不禁問自己，和陳琛相親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這個決定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