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歸宗境與第三百六十八次
翁婿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好到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的地步,兩人隻是各自倒酒,各自飲下。
許久之後,楊宗宇才決定開門見山,盯著黃泉問道:“你這一走,就是十六年,這一次尋到我,又是何來意?”
黃泉喝了不少酒,也毫不客氣的拿了一雙不知誰用過的筷子,夾了塊魚肉放入口中。被楊宗宇這麽一問,麵上不自然的一笑,道:“我來尋你,自然不是為了和你敘舊,隻是想見見我這外孫罷了,順便將我這四名徒弟交給他,免得將來行走江湖,受人欺負也不敢吭聲。”
楊宗宇不敢全信,黃泉向來對任何事都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這一次突然出現,怎會是為了如此簡單的理由。
“玄兒新娶了媳婦,你又要送他四位貌美如花的女弟子,你嫌我楊家不夠亂嗎?”楊宗宇臉上的笑意突然凝固,轉而冷著臉道:“玄兒這輩子都不可能行走江湖,不可能修習武道,這是瀟瀟當年的遺願,她已親手封了他的氣泉氣海,這輩子注定隻能做一個平平淡淡的富家子弟。”
黃泉不以為然,夾了顆花生放入口中:“簡單,我有凝氣丸,有百川丹,隻要我出手,不用一日,就可重新助他打通經脈氣泉,五年內可讓他凝氣成海。”
“十年玄通,不在話下?”楊宗宇冷笑。
“自然,他是老子的外孫,傾盡所有又何妨。”黃泉道。
楊宗宇相信,黃泉有這個能力,他身邊的四名女弟子就是最好的證明。可是,這對所有修習武道的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在楊宗宇眼裏卻一文不值。
“你妄想,當年因為你的過錯,害了瀟瀟,難不成今日,你又想來禍害你的親外孫?”楊宗宇怒極,起身重重的拍著桌麵。
黃泉終於停下手中的筷子,沉著臉,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笑。
院子獨處的縹緲劍派弟子,紛紛緊張起來,這一架要是打起來,幫誰都不合適。
當那張如枯槁一般的臉抬起來的時候,雙眼泛紅,眼裏有淚。
話,幾乎是黃泉擠著牙縫出來的:“楊宗宇,你捫心自問,這一切,是老子造成的嗎?要不是你,不去爭本該屬於你的東西,瀟瀟何必落入那份境地。你要為下百姓考慮,為這狗屁大夏朝堂考慮,可你何曾為瀟瀟,為你的兒子考慮過?你要這一世賢名,你要流芳百世,你縮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一輩子烏龜王八,可你以為,你退縮至此,就可以安然度日?嗬嗬,你妄想,這世間,可不止有大夏,還有四境!這下,也不姓趙,更不姓人。老子橫行一世,臨老才想通的道理,嗬嗬,誰敢欺我,我必攻之,哪怕是上神仙,大不了一劍斬了”
黃泉身上,散發一股無形氣勢,籠罩著楊宗宇,讓他喘不過氣來。就連那幾桌縹緲劍派的弟子,也深受感應,桌下長劍齊鳴,發出嗡嗡聲。
李琦玉此時已汗流浹背,恐懼感油然而生:這黃泉,恐怕是歸宗境了。
歸宗強者一怒,未動絲毫真氣,周圍的地靈氣,就混亂不堪。
可想而知,要是黃泉出手,不準一招之內,這楊家所有人,連著宅子都要化為烏有。
楊宗宇身體大感不適,卻怒視著黃泉。
“實話告訴你,我必定會讓玄兒成為武道強者,不為別的,就為他娘的這個仇。老子報不了,還有他,總比跟著你當烏龜好。這次回來,老子就是奔著這些陳年舊事來的,這輩子,我也活夠了,最珍貴的已離我而去,還有什麽好顧忌的你不敢做的,我去做,我做不了的玄兒去做。你不要的,我卻要奪給我這好外孫,嗬嗬,你自詡清高,至今卻隻是玄通初期,打又打不過我,罵又罵不贏,心力不足,你氣不氣,嗬嗬嗬,你氣不氣”
黃泉狀若瘋癲,一張臉扭曲著,雙眼赤紅:“我的乖女兒,誰傷了她的命,我就殺他祖宗十八代,殺殺殺!我的好外孫,誰敢欺負他,我就打死這些烏龜王八蛋,哈哈哈。”
楊宗宇一臉愕然,十幾年不見,黃泉老怪竟然心性變得如此喜怒無常,恐怕是在修行中出了差錯。
一旁的女弟子急的團團轉,紛紛叫著:“師父,氣定神閑,氣定神閑啊。”
就在黃泉老怪的笑聲越發張狂無忌之時,突然從裏院掠出一團紅影。
身著紅色喜服的蘇夢忱,一手提著一把泛著藍光的細劍,冷冰冰的看著黃泉。
黃泉察覺來人,這才停下笑聲,上下打量站在三丈外的女子與她手中細劍。癲狂的黃泉立時恢複如初,帶著笑意問道:“女娃娃,你手裏拿的可是秋水無痕?你是蘇夢忱吧?”
蘇夢忱麵無表情,道:“你是誰?怎知我的名字?又為何在我家裏大笑不止,還揚言要殺,你要殺誰?”
黃泉愣了愣,不是如何作答,想了想才道:“我要殺的,自然是該殺之人。”
“可是這院內之人?”蘇夢忱問道。
黃泉搖了搖頭,道:“不是。”
蘇夢忱這才鬆了一口氣,收了真氣,細劍上的藍光漸漸消逝,拍了拍胸口道:“嚇死我了,既然不是,那就不要笑的那麽大聲,這十裏八鄉都聽到了,鬧人的很。”
正如蘇夢忱所,黃泉一笑,聲傳數裏,在春園內住宿的賓客,紛紛拿著兵器出來,一個個如臨大敵。而此時楊府外的街道,也響起如雷般轟隆隆的馬蹄聲。
蘇夢忱是見過楊宗宇的麵的,此時也顧不上那位怪老頭,急忙上前,與楊宗宇道:“爹,可曾見過夫君?”
心力稍緩的楊宗宇滿臉疑惑:“玄兒,不在屋裏?”
“一直未見。”蘇夢忱道。
櫻桃和蜜桃,也驚慌失措的跑了出來,見自家少奶奶正和老爺話,櫻桃的臉,不自然的紅了起來。
“一直未見?”楊宗宇已將方才發生的事拋出九霄雲外。
“一直未見。”蘇夢忱再次肯定道。
楊宗宇緩緩朝櫻桃看了一眼,突然唇齒顫動,鬼哭狼嚎的抓著腦袋大叫:“這龜兒子,這回真的跑啦!”
楊家少爺跑了,無聲無息,毫無征兆。
楊管家動員府裏所有下人,連夜出去尋找。
司馬都督所帶來的兩百名黑羽鐵騎,手持令牌,風風火火的出了城,以五人一隊,在城外分散出去。
而黃泉催動神通,搜尋方圓十裏,卻忘了,那位從未謀麵的外孫,連真氣也不曾凝起。
冬園,啞巴陳婆婆跪在那副畫像前,焚香禱告。
忽然,這位二十年前就步入玄通,而今大圓滿的武道宗師,身體抖如篩糠。
“你可以話了。”身後來人道。
陳婆婆幾乎趴在地上,不敢抬頭看來人一眼,隻是轉過身來拜了拜。
“我知道,當年你也是為了她好,她自就沒了娘親,你視她為心頭肉,她要幸福,你為她能如願,隱而不報,也是情有可原。正因為你有口不報,有口不言,當日我一氣之下,罰你從此不能開口話,這十六年來,你也確實從未過一個字。”黃泉孤身一人,徐徐走進堂前。
上麵掛著的,正是女兒黃瀟瀟的畫像,隻不過畫功再好,也不如當年音容萬分。
“老奴萬死,隻是受姐之托,才敢苟活。這些年,看著少爺一日日長大,老奴心裏,也倍感欣慰。”陳婆婆泣不成聲:“隻可惜,姐不能見到這些,少爺,亦如姐當年,凡人之軀,卻有過目不忘之能,老奴常想,必定是姐在保佑。”
黃泉盯著畫像,有些恍惚,半響才道:“你自幼跟著夫人,又伺候了姐,這十幾年來對玄兒亦有教導之功,我不知你答應過瀟瀟什麽,但自今日起,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陳婆婆嚅囁道:“老奴答應過姐,不會傳授武道給少爺,但姐之仇,不能不報,老奴隻是將許多武學秘籍,拿給少爺看,至於他要去何處尋何人拜師,哪怕有一日氣泉氣海重新打通,也不關老奴的事,老奴依舊守著姐的囑咐。”
黃泉點了點頭,望向牆頭月色,道:“至此,你可以選擇留在楊家頤享年,也可選擇跟隨我去做一件十六年前就該做的事。”
陳婆婆激動的跪拜不已,嚎啕大哭:“老奴願以此殘軀,報姐之仇,殺盡那些喪盡良,豬狗不如之徒。”
黃泉輕輕嗯了一聲,淩空而起,消失在月色之中。
這一夜,龍泉楊家真正雞飛狗跳起來,甚至連官府衙役,也從睡夢中被叫起,匆匆上街搜尋那位楊公子的身影。
管家楊福,站在一處民宅的屋脊上,身邊是四海茶館的老板邱八,店二風奴,以及煮茶湯的馬六。
“第三百六十八次自那日少爺從茶館回來,我等已心的不能再心,度日如履浮冰,怎料到,少爺竟然潛伏這麽久,在這新婚之際,花好月圓之夜,終於從府裏逃脫逃了”楊福唉聲歎氣道。
秋園中,蘇夢忱氣呼呼的坐在桌邊,拿了一塊冷冰冰的糕點,塞入口中。
這餓了一,竟然等來這樣的結果。
李琦玉站在一旁,悉心勸導:“夢忱,我已將同來的弟子派遣出去,尋那楊家少爺了,也差人送信回鼎湖峰,咱們門下弟子數千,必定能找到他,你也別氣,好好吃些東西,安安穩穩的睡一覺,今日也苦了你了。”。
站在一旁的櫻桃,此前被老爺訓了一頓,而現在又要麵對少奶奶責怪的眼神,委屈的眼淚打轉,快要哭出來。
蜜桃時不時偷偷的去看少奶奶,心種萬分佩服,道:少爺果真不是一般人,這麽漂亮的媳婦忍心丟在家裏,這溫軟如玉的美人,這美美的洞房,不要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