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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恩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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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洋之上,有島名靈犀,盛產獨角白犀。


  燕戈行一眾武林人士,撐船浩浩湯湯行至靈犀島時,方圓不到三十裏的小島周圍,已經停靠了許多船隻。


  岸灘之上,白浪拍岸,棕櫚飄香,美不勝收。


  親來迎接武林盟主的南海派掌門阮仲年並未騎馬,而是騎著一頭比馬大了許多的獨角無毛怪。


  “這是什麽怪物?”


  燕戈行身邊的兩位小沙彌哪裏見過什麽犀牛,爭先恐後地跑到船頭去瞧時,差點沒把燕戈行這位盟主擠到水中。


  燕戈行年僅二十,心中自然也是奇怪,卻念著盟主的身份,不好表現得太過驚詫,便故意沉著臉,對著兩位小沙彌的背影冷冷道:“沒規矩。”


  少林寺中,無人在時,兩位小沙彌與他嬉鬧慣了,後廚裏的好吃食不知偷偷拿過多少給他,如今見燕戈行居然裝模作樣地擺起了盟主的架子,哪裏肯任他充大。其中那個肥頭大耳的小沙彌當即便轉過頭來想要回嗆,“你才沒……”


  那個“沒”字還沒喊出口,便被一塵方丈怒目瞪了回去,隻得吐了吐舌頭,躲開到一邊,讓燕戈行先行。


  對麵的阮仲年已經跳下坐騎,快步迎了上來,從兩名手下手中奪過用來搭橋的木板,親手搭在了船頭:“盟主駕到,阮仲年因事纏身,未能駕船遠迎,還望贖罪!”


  燕戈行冷冷一笑,擺足了盟主的架子,也不說話,跨著方步緩緩行下船去,待走到俯首抱拳恭迎的阮仲年身旁時,才側頭壓低聲音問道:“聽說阮掌門暗地裏已跟紅蓮教結下了同盟,也不知我們前來是錦上添花呢,還是多此一舉?你卻怎麽不問問我身後的那些頑固,他們到底願不願意與紅蓮教的人同列一席?”


  燕戈行行事本不如此,如今這般裝腔作勢便是要看看那牆頭草般的阮仲年到底打得什麽主意,他難道不知中原武林一向是把紅蓮教看作邪教的。


  阮仲年自然不知燕戈行心裏是樂見他與紅蓮教攜手的,因為這樣一來倒免去了燕戈行不少麻煩。聽燕戈行這樣說,阮仲年馬上變了臉色,連忙抱拳再拜,大聲對燕戈行身後的人群說道:“燕盟主息怒,我南海一門也是被十三樓逼得急了,才不得不拉攏紅蓮教壯大自己,俗話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眼下還望諸位俠士不計前嫌,其他的事情,等先退了十三樓再計較不遲!”


  眾人早知南海派與紅蓮教瓜葛,卻念著紅蓮教雖為邪教,也不曾做過有損各門各派的事情,這才一並前來。如今見阮掌門說了軟話,一心想著鏟除十三樓報仇的各派代表,也便沒有了糾葛什麽正邪之分的必要,便也都不再計較,幾位頭目接連道:


  “若能與阮掌門合力滅了十三樓,管它什麽紅蓮白蓮,都是我們大燕武林的朋友。”


  “紅蓮教素來與十三樓為敵,早在大漠之時,劫掠的也都是胡人商隊,論起來應算是同道。”


  “邪教二字,隻是十三樓的說辭罷了,我等若是這般小肚雞腸,豈不寒了朋友的心?”


  “當初紅蓮教火燒司徒家的糧店,也是被那常魔頭所構陷,是真真不存在的事情。”


  “……”


  背對著眾人的燕戈行聽得真切,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壞笑,看起來這群老頑固的確是被師兄逼急了。早上下船之前,他就已經看到對麵城牆上那抹紅色的身影了。心裏想著免得一會兒正邪兩派見麵尷尬,才引著阮掌門唱了這麽一出雙簧,現在看來,收效不錯。


  城牆之上,沈雪吟持鞭迎風而立,遠遠地,她便看見了在眾人的簇擁下率先下船的那個青衣少年。他背著一張古琴,身形似乎比上次分別時強壯不少,可是瞧來瞧去,渾身上下也沒有一星半點盟主該有的樣子。這卻也不能怪他,自己六歲那年被尊為聖使時,還哭喊著要江寒去買梨膏糖呢。


  沈雪吟伸手摸了摸頭頂的那根木簪,嘴角不自覺飛起了一抹微笑。


  此時,原本站在她身後的於滿江早已按捺不住,翻身從近處的一處懸梯上爬下牆去,一邊從城門口衝向外麵,一邊朝著海邊大叫著:“燕兄弟,燕兄弟,我在這呢,我是昆吾江你於大哥啊。”


  沈雪吟苦笑一下,這個於滿江,恐怕早就忘了當初他在四象島上不顧兄弟情義一個人跳水逃命的事情了罷?

  若細論起來,像於滿江這種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人才算是真豪傑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昆吾江小霸王倒是把這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


  好在燕戈行並未怪罪於滿江,當時的情況,不獨自逃走留下來隻能一並送死,逃出去了,來年說不定還能到自己墳頭上幫忙鋤草。


  於滿江一路飛奔而至,快跑到燕戈行麵前時,卻又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了地上,五體投地大喊了一句:“參見大燕武林盟燕盟主。”


  燕戈行微微一笑,並不理他,在阮仲年的帶領下從他身旁經過時,趁眾人不備,抬起腿來在他屁股上猛踢了一腳。


  屁股被踢了一腳的於滿江這才覺得痛快了,骨碌一下爬起身來,碎步行在燕戈行一側,神經兮兮地說道:“這次我讓人帶了昆吾江最好的酒來,你我兄弟今晚便要大醉一場!”


  原本嗜酒如命的燕戈行耳中卻似乎沒聽到那個“酒”字,隻歪頭看著城樓上的那個女子,待行到城門下,二人一上一下對視時,才忍不住相視而笑了。


  那一笑,泯卻的又何止是紅蓮、青陽兩派的幾十載情仇。


  ……


  靈犀島對岸的瓊州水軍大營裏,一艘艘樓船整裝待發。


  各船之上,主帆已經升起,隻等最前麵的旗艦上傳令兵手中的彩旗一揮,幾十艘樓船組成的浩大艦隊便會破浪而出,直絕瓊峽。此時,卻聽旗艦上傳來一陣簫聲。那簫聲幽怨沉釅,如泣如訴,正置出征前夕,眾將士聽來難免傷懷。


  常牧風白袍玉冠,迎風立於船首,一曲吹罷,重新將碧玉簫別入了腰中。他朝著身後攤開左掌的同時,早已有善於察言觀色的手下弓身將裝著忘憂散的琉璃瓶遞了上來。


  “嗬嗬,忘憂散,煙雲散,反正終歸是有個散字……”


  常牧風自言自語,既然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如今,就看看到底那朵能結出果兒來罷!

  吸入忘憂散後,他抖劍將身後長長的披風一揚,斜向後看著背後的傳令兵,冷冷命道:“開船!”


  言罷,傳令兵已快步跑向船尾,大喊著:“常大人有令,開船!”


  旗兵手中的彩旗揮落之間,港口上早已等在那裏的刀斧手,齊齊舉起手中的鐵斧,隻聽嘭嘭嘭嘭一陣響,腕子粗細的纜繩已被砍斷。海峽上風大,早已楊帆續足了力的一艘艘樓船,像脫韁了的野馬一般奔騰而出,瞬間已掣離了港口老遠。


  常牧風所在的旗艦行在最前,其後六艘甲板上駕著拋石機的樓船並行一列,再往後才是運載弩手和水兵的兵船。據聞靈犀島上南海派為絕海寇襲擾,曆任掌門加固整修城防,到了阮仲年這一代,城牆已是又高又厚。想要殺進城去,必先用拋石機破了鐵壁。


  常牧風一撩披風,坐身在瓊州水軍都統秦鎮南親手搬過來的紅木太師椅中,極目遠眺著平靜的海麵。


  秦鎮南整整比他大了快三十歲,卻一臉的阿諛奉迎,職位比常牧風還要高半級的他,竟似一個畢恭畢敬的奴仆,全心全意地侍奉在常牧風左右。他心裏何嚐不清楚,假以時日,慕容拓登上大寶,常牧風便是皇帝身邊最大的紅人。到那時,他的官場前途,還指望著這位目空一切的少年後生呢。


  常牧風將天瀑劍遞到一名護衛的手中,輕輕旋動著拇指上黑白兩色的墨玉扳指,那扳指黑白分明,圖案竟像是副山水畫般意境悠長,一如棲霞峰裏的高山流雲。


  常牧風心裏比誰都清楚,他不想要師弟的命,二十多年來,他們二人雖無血緣,卻早已勝似血親兄弟。隻可惜,命運總是這般捉弄與他,現如今,自己是十三樓樓主,燕戈行又成了武林盟主,勢如水火,也容不得他再有惻隱之心了。


  “師弟,待這一站結束了,師兄一定親手將你的遺骨送到棲霞峰中,好生安葬在那顆苦楝樹下。百年之後,師兄再去下麵找你和師父賠罪。”


  他心中默念,仰頭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了左眼,隻聽見風從耳邊呼啦啦吹過。他攤開手掌,伸出手去感受風從指間滑過,一如去而無返的光陰。


  按原本定好的行程,船隊順風而行,申時不到便可出瓊州海峽,出了瓊州海峽,船隊小心經過航道狹窄、四處布滿暗礁的霞嵐灣轉向西行,天黑之時,便能趕到靈犀島海域了。


  “海上風涼,常大人還是進倉休息吧,快到靈犀島時,我會去叫大人的。”


  秦鎮南的臉上堆著笑,常牧風卻不看他,隻是覺得一片汪洋也沒什麽好看的,便站起身想著船艙內走去。


  船艙內,已被秦鎮南妝點的像是一座宮殿,除了各色美食美酒,居然還有一群鶯鶯燕燕的侍女。


  常牧風心下反感,回身瞪了一眼秦鎮南,嗬斥他撤下了侍女美酒,一個人進得內艙,閉目調息,隻等入夜一戰。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隻是淺眠了片刻的常牧風突然聽到艙外有人來報:“稟常大人,前方發現敵人船隊。”


  常牧風火速出了船艙,卻見船隊正行在暗礁重生的霞嵐灣內,霞嵐灣隻有一條狹窄的深水航道可以通過水軍營的大船,船隊速度明顯比原來慢了許多。敵人選在此處進攻,想必是對這片海域異常了解的。


  常牧風提著天瀑劍,撞開幾名水兵後蹭蹭蹭跑到了船首,站在秦鎮南身旁,逆著夕陽向對麵看去。隻見海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成百上千條小船,那些小船的體型是水軍營樓船的十分之一還不到,每艘小船上隻載者五六個人,在暗礁林立的海灣之中倒是穿行自如。


  “是不是靈犀島的人?”


  常牧風目光緊盯著行在最前麵的幾艘小船,沉聲問秦鎮南道。


  秦鎮南把目光從遠處收回,搖了搖頭:“逆著光,看不清他們的旗幟,不過,應是靈犀島的船沒錯了,除了不知死活的他們,有誰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苦於暗礁阻礙,大船無法快行。


  此種情形,為確保敵方小船不會接近前來,常牧風跟秦鎮南使了一個眼色:“投石。”


  一令既出,六艘投石船上訓練有素的水兵已經絞動拋石機,嗖嗖嗖幾聲,燃著火的巨石已經越過旗艦的頭頂,向著對麵正欲迂回接敵的小船砸去。


  然而,小船麵積太小,活動又異常靈活,十幾塊火石砸將下去,轟隆隆幾聲巨響,擊中者不足二三。


  此時,幾艘小船已經行近,旗艦上的諸位也終於看清了小船上那些人的麵目,隻見他們個個赤足紋麵,口中嘰哩哇啦地亂叫著大燕人聽不懂的語言。那些人的船小,雖沒有拋石機,頭幾條船上卻載滿了一個個人頭形的陶罐,罐子裏裝滿了火油。


  “不好,是百越人!”


  秦鎮南大叫之時,行近了的一艘小船上已經丟出一直火罐,啪啦一聲拍碎在了旗艦的船頭上,呼啦啦燒起了一片。


  “打水滅火,全速後退!!!”


  秦鎮南大聲地命令著,可是大船行在窄峽之中,四處都是暗礁,況且後麵還有浩浩蕩蕩的船隊堵住去路,想要後撤又談何容易?

  眾人有的抬水去船頭滅火,有的跑去船後要旗兵傳令,有的胡亂朝著傳下一艘艘接近的小船放箭,正亂成了一鍋粥時,卻見又有十幾艘載著火油的小船從兩側的暗礁縫隙之中,迂回著行近了後麵的艦隊之中。


  一旦後麵的大船也引燃了,整個艦隊將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退無可退。


  常牧風眼疾手快,已從一名士兵手中奪過弓箭,嗖嗖嗖嗖連發四箭,射中了站在幾艘小船船首的百越士兵。可是,士兵手中的火罐跌落在小船上,引發大火後,小船卻未有停下的意思,居然依舊憑借慣性直朝著各自近處的樓船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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