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男子漢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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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徹夜未熄的內宮之中,將幾方樓牧令呈遞上去的常牧風還在跪地回稟。
卻忽聽殿門之外殺聲大作。
“魏九淵,是魏九淵!”
“魏九淵來了!”
“護駕,護駕!”
“……”
常牧風一愣,不等對麵的慕容拓反應過來,已經一躍而起,閃電般跳到門口,從負責卸甲的小太監手中奪過天瀑劍,向著喊叫聲傳來的方向衝去。
“哼哼”,不知何時躍身到了宮頂的魏九淵踏著明黃琉璃瓦冷笑著,不時卻又傳來一陣咳嗽,在他的身下,已經躺倒了十幾名龍羽衛。常牧風方一行出殿外,還未等站穩腳跟,一記追魂掌便自高處蓋打下來,常牧風順手一拉,將身旁一位掌燈小太監拉到了胸前,噗的一聲,胸口中掌的小太監已經倒在懷中。
“常樓牧好生威風啊,可是忘了當年是怎樣跪在本官腳下,哈巴狗般討要忘憂散了嗎?”在踢飛一片琉璃瓦,擊碎了一位想要放箭的龍羽衛腦袋後,魏九淵冷笑一聲,長槍向腳下一頓,擊石碎瓦沒入房頂中後,右掌一提,已經運氣五指。
魏九淵這一次運力與以往大不相同,拇指上古玉扳指並未取下,而是猛一震掌,啪的一聲,將扳指震裂成無數碎片,直朝紛紛圍上前去的龍羽衛衛隊崩射而出。
叮叮幾聲輕響,常牧風用天瀑劍擊飛射向自己的幾枚碎片,落到了殿前天階旁的一座石雕霸下頭頂上,回身再看時,身後那些被淬毒扳指碎片擊中的龍羽衛,已經全部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常牧風長劍一橫,眼見追魂掌又至,提身一躍,掌風正中身後那隻巨大的石霸下,啪的一聲將霸下的龜殼打飛簸箕大小的一塊。
魏九淵身有重傷,全力發掌,隻鎮得自己也嘔出了一口黑血來。
“哼哼,魏大人這擺明了是要當著太子殿下的麵送常某一場功名啊,大人對常某有知遇之恩,常某卻之不恭!”常牧風見魏九淵嘔血,自知機不可失,冷笑一聲,也不等魏九淵有所回應,祭出一招“沉魚羨燕”,後腳猛踹霸下頭部,借力飛魚掠水般持劍向魏九淵刺去。
魏九淵猛點自己胸口兩處穴道,暫時止住胸內鈍痛,起腳猛踢,踢飛了身前的那根長槍,嗚嗚呼嘯著,直奔常牧風麵門而去。常牧風側身一旋,唰唰唰幾劍,將長槍斬成幾截廢鐵,轉身正欲撲到房頂去擒魏九淵,卻發現原本站在房頂上的那人不見了。
常牧風心下一沉,暗叫一聲“不好”,轉身看時,隻見原本龜縮在殿門口,妄圖護駕的幾名龍羽衛已經和太監們死成了一堆,魏九淵的身影在殿門口一閃,隱入了殿內。
知魏九淵是要對慕容拓不利,常牧風心下一急,跳將下來,急追而去。
殿內,幾盞銅燈已被打翻在地,宮女太監自又死了一片。
等衝進殿內的常牧風抬頭看時,才見嘴角流血的魏九淵已經鉗住了慕容拓的脖子,朝這邊森森慘笑道:“常樓牧可曾想過,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天。”
說到此,坐在龍榻之上的他用另外的一隻手抓過金杯,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複又猛轉頭瞪著不敢輕舉妄動的常牧風道:“老奴伺候了殿下一輩子,如今又怎麽忍心把太子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呢……”
被他擒在懷裏的慕容拓早已嚇得麵如土色,一邊抬手製止常牧風讓他不要亂來,一邊側目央求魏九淵道:“魏大人誤會了,這都是常牧風他想要奪權,我是方才聽他來稟,才知道他已釀下大錯。”
“哼哼哼。”
魏九淵冷笑著,幽幽回敬:“倒是老奴孤陋寡聞了,還是頭一朝聽說我十三樓一名小小的樓牧能夠調動三軍的。”
見已無法欺瞞,慕容拓又道:“魏大人替孤籌建十三樓時,孤曾答應過你,一定將沈鼇餘黨鏟除殆盡,如今沈雪吟還活著,難道魏大人不想報仇了嗎?”
“魏大人把孤放了,孤答應你,讓你還做十三樓的樓牧。”
“哈哈哈哈”,魏九淵將金杯順手一擲,哈哈大笑起來,非但沒有鬆手,鉗在慕容拓喉結上的手指反而更用了些力,直捏得慕容拓白眼上翻,連連叫疼。
“沈雪吟就不勞殿下費心了,冷樓牧對她自有照顧!”
說話間,魏九淵居然像拎一隻小雞一樣,立身將慕容拓囫圇個拎了起來,一邊拖著他走向常牧風,一邊吼道:“如今我捏死了這條龍崽子,不知常樓牧又該如何自處啊?他若死在了你的麵前,老龍王追究下來,恐怕當年的沈鼇就是你的下場!!!”
常牧風緊緊地握著天瀑劍,卻不敢輕舉妄動,隻用剩下的那隻眼睛死死盯著魏九淵的手。魏九淵又用了些力,慕容拓嗆聲咳嗽著,已無法開口說話。
“魏大人息怒,你若殺了殿下,是絕不可能活著走出太子宮的。”
常牧風連忙勸阻,卻聽魏九淵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常樓牧當本官還是個三歲的孩子嗎,就算我不殺他,也出不了宮門了。”
說話間,他後手猛地將慕容拓向前一推,捏著他的後頸,一邊防備著天瀑劍,一邊踉踉蹌蹌地向殿門外走去。常牧風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提了天瀑劍緊跟其後,他本想找機會趁魏九淵不備救下太子,卻見脅迫慕容拓行至門外天階處的魏九淵愣在了那裏,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天階下方。
“七姑娘~~”
常牧風正欲趁虛偷襲,卻聽一個暮氣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仿佛是有顏色的,方一入耳,便帶來了鋪天蓋地的漆黑幽暗。常牧風心頭一緊,竟忘了去尋魏九淵的破綻,持劍定在了原地,他潛意識裏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一個黑影正站在天階盡頭的其中一隻石雕霸下上。他背對著三人,身上的青紫色長袍似乎與黎明之前的夜色融為了一體,夜風之中幽幽擺蕩著。他帶著一個巨大的鬥篷,鬥篷之下一片漆黑,隻有那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再次傳來——七姑娘~
魏九淵還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有六個姐姐,排行老七,父親老來得子,怕名字取得大了難養活,便順著姐姐們的排行,給他取名七姑娘。這世上,知道他乳名的除了師父,再無第二個活人。
“周七妞!”
見魏九淵沒有反應,鬥篷下的人又叫了他的大名。
這下魏九淵才確定來人是師父無疑了,當下,便再不管慕容拓的死活,將他往旁邊一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地哭喊著:“師父,師父,是您老人家來了嗎?”
喊到動情處,已是哽咽不已。
常牧風見時機已到,天瀑劍一橫,猛向跪在地上的魏九淵後背刺去,此時卻聽呼啦一聲,原本站在十幾丈外石雕之上的黑影,居然閃電般掣了過來。天瀑劍尖還未刺到魏九淵,那黑影已經立在二人之間。常牧風還未看清,隻覺胸口一冷,定在原地低頭看時,才見一道黑影竟然洞穿了自己的胸膛,那,居然是那個黑影的紫袍長袖!他,居然能馭使濕滑柔軟的綢袖,使其變成了一把剛硬鋒利的無形之劍。
嘭的一聲,那人起腳的同時,已將常牧風踢飛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的常牧風捂著胸口,發現剛才那一袖似乎有意避開了心髒,並無傷他性命的意思。
“你……你是誰,怎麽能進這宮裏來?”
慕容拓緩醒過來,有氣無力地朝著那人喊道。
可是黑影卻不回答,仿佛把麵前的大燕太子和常牧風一並當成了空氣,隻背對著長跪不起的魏九淵問道:“七姑娘可還記得當初怎麽答應為師的嗎?”
魏九淵哽咽著,許久才跪在地上轉過身來,低聲道:“徒兒記得,當初師父教我武功,考下了大燕武狀元,又給我指了報仇明路,投到太子門下,成立了十三樓。”
說到此,他突然惡狠狠地望向對麵的慕容拓,聲音也比方才高了許多:“可是如今沈鼇餘黨未滅,慕容拓卻容不下我了……”
“住口!”
黑影低喝一聲,打斷魏九淵道:“當時你是怎麽跪在為師麵前發誓的?”
“此生……此生永不傷害太子慕容拓……可是師父……如今,如今是慕容拓想殺我啊!”魏九淵還在狡辯,他腦海裏浮現出了當時向師父起誓時的情形。那時他還年輕,一心隻想著為家人報仇,師父讓他借太子之力成立十三樓。卻又告誡他,十三樓除了鏟除紅蓮教外,還有一個任務,那便是護佑太子萬全,師父曾告訴他,隻有對慕容拓忠心耿耿,對方才能施於其更大的權力。
可是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麵。
難道在師父心目中,他這個徒弟,連慕容拓一個外人都不如?
兩人交談之間,常牧風和慕容拓都是一頭霧水,常牧風受了傷,又忌憚著那老者的武功在他之上,隻捂著胸口止血,不敢再作他想。
此時,卻聽那老者又沉吟道:“若是違背誓言呢,該如何?”
魏九淵愣怔片刻,抬頭看著巨大鬥篷下黑漆漆的一片,最終不得不喃喃道:“若是傷了他,師父教的武功,自當……自當奉還!”
“你記得便好!”
老者又是一聲低喝,轉過身來,向前一步,看著魏九淵,換了一副愛憐的語氣輕聲道:“七姑娘啊,你可知有些事為師也做不了主的,如今雖心中不忍,卻也不得不遵從你的誓言了。”
說到此,他猛地抬頭看向長空,歎道:“為師今天廢了你的武功,日後自會養著你,沈雪吟的命也自有人替你去取。你……不會怪師父吧?”
“師父?”魏九淵慘叫一聲,連連搖頭,沒了武功,他魏九淵便什麽也不是了。他不是個男人,不是樓主,唯餘一身武功還能讓旁人恐懼尊重。如今,師父連這也要拿走,他自然不甘。他連忙爬到師父麵前,緊緊抱住了他的雙腿,期冀著他能念及這麽多年的師徒之情,饒自己這一次。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難道自己說出口的話還能吞回去嗎?”黑影沉聲道。
那一刻,魏九淵突然停止了哽咽,抬頭看著師父,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那微笑是如此真誠,如此溫暖,像個剛剛得到了大人讚許的孩子。
他盯著師父,良久,才喃喃道:“師父剛才喚我作男子漢大丈夫?”
黑影點了點頭,魏九淵雖然早已自宮,無時無刻不被自詡英雄好漢的江湖中人罵作奸賊,可在他的心目中,卻永遠是那個十幾歲的剛毅少年。
“自然,你永遠都是師父心目中的周七妞!”
一行熱淚脫眶而出。
“嗬嗬嗬嗬”,魏九淵低聲笑著,旋即,突然仰天長嘯一聲“啊~”,與此同時,迎空張開了雙臂:“師父且把您教的功夫拿回去罷,周七妞這輩子值了!”
老者緩緩閉目,深吸一口氣,舉掌,啪的一下,向著魏九淵頭頂的百會穴打去。
魏九淵傷病纏身,體內全憑一口真氣護著,一掌下去,武功盡失的他早已如枯樹敗葉般委頓在地,須發也瞬間變得斑白,岣嶁在地的樣子看起來倒是比那個被其喚作師父的黑影還要年長不少。
老者上前一步,將慘笑者的魏九淵抱起,看也不看早被這一幕驚傻了的常牧風一眼,呼地一下躍上宮牆,踏步疾飛,向著宮外掠去了。隻餘那個漆黑的聲音從宮牆外傳來——常牧風,你給老夫聽好了,來日你若果真做了十三樓的樓主,必要對太子忠心耿耿,不然,老夫對你可不會像對我徒兒這般客氣……
常牧風回身和慕容拓對視一眼,兩人皆是一臉茫然。
許久,常牧風才連滾帶爬地衝到慕容拓麵前,一邊將癱軟在地的慕容拓扶起,一邊朝著四下大喊:“來人呐,快來人呐,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