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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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頭頂箭雨稀了不少,花不枯將護在身下的燕戈行往地上一推,瞅準了空擋,一提身風馳電掣般向著高台掠去,隻留下一道道殘影。
校場之內,蘇嫿手中的鋼刀沾滿了鮮血,周圍屍首已堆積如山。
她胯下中了一箭,右臂中了一箭,小腹中了一箭,頭發散落,敷麵紗巾也落了下來,滿麵血汙,已不再是當初神仙一樣的美人兒。
此時,卻聽人群外一聲斷喝:“散!”
聞言,原本在蘇嫿周身圍成一隻鐵桶的弓弩手紛紛向後退散,在她麵前散開一條路來。隻聽噠噠馬蹄聲響,胡亂揮舞著手中卷刃鋼刀的蘇嫿抬頭去看時,才發現一對騎兵已挺槍朝自己襲來。
她想飛身逃開,可是胯下腹部中箭無法聚力,隻得低喝一聲揮刀向前斬去,許是氣力用盡,手臂發抖的她斬了個虛空,卻聽噗嗤一聲響,低頭看時,一柄長槍已洞穿了自己胸膛。
噗……噗噗。
接連又是幾聲,一根根長槍破骨而入,蘇嫿已無力喊疼,隻顧胡亂揮動著手中鋼刀,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馬上的騎兵。
“舉!”
又一聲暴喝,被六七根長槍刺穿了的蘇嫿隻覺胸中絞痛,整個人竟被那些騎兵挑了起來。
鮮血自她口中、鼻中、眼中流出,一滴滴落在紗裙上,髒了羅衫。
她慘淡一笑,回身向著外牆後麵望去,卻被高高的圍牆擋住了血紅的視線,她隻恨那幾人手中的鐵槍把自己舉得不夠高,不能越過牆頭看一看牆外的擂台,看一看常少俠是否已經全身而退。
走了便不要再回來了才好。
找一個自己心儀,也知憐愛自己的女子,萬水千山,遠離這喧囂的江湖。
就住進她和叔叔的忘川穀裏吧,從此再無他人打擾。
反正,今日過後,她和叔叔便再也回不到那裏去了。
她努力握緊手中長刀,卻終因血液濕滑,無力滑落到了地上。
她看見身下的弓弩手向後退去,在那幾名騎兵的身旁一字排開,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她臉上掛著笑,今生能為所愛之人殉命也算無憾了,隻可惜,此去經年,他恐怕連自己怎麽死的,死在何時,死於何地都無從知曉吧。
也罷,他心中無我,又何須記著我呢,縱使記下了,也是一段傷痛虧欠。
“射!”
又是一聲令下,萬箭穿心。
她的腦袋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她低頭看著自己密密麻麻棲滿箭簇的胸膛,提起體內所有的力氣,努力揚起脖子,對為首的那名騎兵說道:“來……來……上前來。”
那人見她已無反抗可能,策馬向前緩行幾步,立在她身下,仰頭看著臉頰上也中了一箭的她。隻聽蘇嫿緩緩說道:“我……我是……十三樓的人,若是……樓主知道,定……定會問罪……”
那人一愣,卻又聽蘇嫿說道:“倒不如……不如把我燒了,那樣,便無人知道……了!”
馬上的騎兵一愣,這種要求他還從未聽過,便想:不管她所說是真是假,十三樓的人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也不多想,便命人到校場另一側的投石機處搬來幾罐火油,一股腦潑到了早已沒有了氣息的蘇嫿身上。
大火熊熊燃起,不屑片刻,蘇嫿已經麵目全非。
放火之人還在疑惑,他們又哪裏會知蘇嫿的用意。
死了便化成一抔灰塵吧,又怎能體無完膚地展現在世人、展現在常牧風麵前,她是蘇嫿,便一定要做他記憶中最美的女子。
校場之內,被幾位騎兵丟落在地的屍首還在燒著,那燃燒著的屍體並無焦糊氣味,卻聽劈裏啪啦一陣輕響,似有琉璃瓶碎裂的聲響,一陣陣異香從火中飄來。附近的弓弩手和騎兵爭相叫奇時,已有幾名同袍臉色青紫,七竅流血倒地不起。那異香如同傳播極快的瘟疫般蔓延開來,一時間校場之內鬼哭狼嚎,仿若修羅再現。
這邊廂,花不枯早已將慕容拓擒在手中,拎著他從高台上飛掠下來,噗通一聲丟到了淩亂不堪的擂台上。
太子在此,就算躲在暗處的弓弩手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胡亂放箭。
望著擂台周圍橫七豎八的屍首,花不枯惡狠狠地說了句“你小子”,弓身一下子抓住慕容拓的後脖頸,三兩步推到了擂台邊,對身後趕來救駕的人群大吼:“膽敢再上前一步,便擰斷他的脖子。”
魏九淵連忙揚手,羅晉已死,太子被擒,如今龍羽衛也不得不聽從他的指揮。
此時,箭雨雖停,烈火卻還燒個不止,濃煙之中,慕容拓被嗆得咳嗽連連。無奈,他的脖子被花不枯掐在手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此時,已明白太子是想借此機會將大燕武林有生力量一舉鏟除的江湖人士已紛紛圍聚到花不枯身旁,揮舞著手中的兵器,隔著劈啪燃燒的大火與十三樓和龍羽衛的人對峙。
“既然太子想讓我們死,人頭總不能平白讓龍羽衛拿去,好歹也拉上幾條看門狗墊背。”
“哈哈哈,老夫一聲浪蕩,見廟不拜遇官不跪,如今卻能與這麽多江湖豪傑同眠一穴,也算沒白活啦。”
“慕容拓既然如此狠毒,我等又何必跟他講什麽江湖道義。”
“大家索性把看家的本領使出來,看看是龍羽衛的軍陣厲害,還是我等手中的十八般兵器無情。”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聚在花不枯身旁嘰嘰喳喳,都道如今新任盟主尚未選出,他便還是盟主,都願以他馬首是瞻。此時,就連一向跟花不枯不睦的一塵方丈也緩緩行至花不枯一側,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道:“眾施既然信你,你便帶大家殺出一條活路罷。”
被花不枯脅在懷中的慕容拓眉頭緊皺,他原本是想重挫大燕武林元氣,如今反倒弄巧成拙,把本是一盤散沙的江湖豪客撮合到了一起。現在想來,不禁懊悔不已。
兩方各不相讓,互相對峙之時,恒山趙五嶽已幫忙解開燕戈行的穴道,燕戈行交代其他幾人看好師父遺體,自己跳將起來去就救段姑娘時,卻忽聽一聲長嘯,烈火濃煙之中看去,隻見常牧風已抱起昏迷不醒的段非煙,向著遠處疾步掠去。
常牧風心裏清楚,如今江湖人士聚力一處,想要從燕戈行手中奪回至尊令已無可能。
見師兄想逃,燕戈行不及多想,拔出插在師父身邊的天瀑劍提縱去追,此時,卻見一個身影從高台上躍了下來,定神看時才見她是沈雪吟。彼時,幾位樓牧見慕容拓被擒已無跟沈雪吟糾纏的必要,紛紛退到了魏九淵身旁,沈雪吟亦覺無法下手去殺慕容拓,便把矛頭指向了常牧風。
“還我江大哥命來!”
一聲大吼,眠月掌已從掌心裏的七瓣紅蓮處催出,掀起一陣詭異掌風,破煙掠火而過。青煙賦予了本來無形的眠月掌以形態,本極難躲過那一掌的常牧風看到一隻灰青色的煙掌忽悠悠飄來,將懷中昏迷的段非煙向前一推,自己往後一仰,煙掌貼著二人鼻尖掠過,正擊在一麵燒了個窟窿的大鼓上,砰的一聲,大鼓已被擊得粉碎。
常牧風雙目血紅,沈雪吟正欲聚力再發第二掌時,他已緩緩將段非煙靠在擂台欄杆上,低喝一聲,躍身一踏欄杆,直朝沈雪吟撲去。沈雪吟的眠月掌雖然厲害,但功夫太過單一,若是與常牧風近戰,恐怕三個沈雪吟也不是他的對手。燕戈行與師兄對戰多次,自然知道其中厲害,見師兄襲去,朝著沈雪吟大喊一聲“葉姑娘小心”,當下雙足發力,極速朝著那邊趕去。
天瀑劍在燕戈行手中雖然不如常牧風用著順手,卻也因劍法大同小異發揮出了七成威力,常牧風尚未擊中沈雪吟,劍氣已先聲而至,隻聽喀拉拉一聲,竟把二人中間的地麵斬出一道裂痕。
“哼”,常牧風猛然後掠,躲開天瀑劍躍上下端著火的圍欄後冷哼一聲,笑道:“看樣師弟是對滅了我青陽劍宗的邪教魔女情有獨鍾啊,當初我到瀾滄盟中掠了段姑娘時可沒見你這麽心急。”
“急”字剛一出口,不容分說的沈雪吟又打出一記眠月掌,那一掌打在欄杆上,一時間火花四散,常牧風掠身而下,長袍一抖,擋住了撲向段非煙麵堂的火星:“看來,還是我心疼段姑娘。”
說話的同時,常牧風右腳猛踩一根斷木,待斷木飛至半空,又是一掌,斷木燃著藍色的火苗,呼啦啦朝沈雪吟打去。沈雪吟側身躲時,天瀑劍已將斷木劈開兩半。燕戈行橫劍擋在沈雪吟麵前,這才得空冷冷回道:“我便是來救段姑娘的。”
“哈哈哈哈,師弟說這話時居然臉也不紅心也不跳,如今段姑娘乖乖躺在我的懷裏,為何要你來救?你若救回了她,又該如何處置呢,是娶進無塵觀內,還是做她瀾滄盟的上門女婿?若是這般,你身邊的這位聖使可又如何是好?”
“廢話少說。”沈雪吟被他說得臉一紅,握緊長鞭向前一步,卻被燕戈行擋在了身後。
“救她回去自然是送回瀾滄盟中。”
“哈哈哈哈”,常牧風笑得更狂了:“如今她沒了雙眼,師弟果真打算將她送回人來人往的瀾滄盟中,遭受天下人的恥笑?”
“段姑娘剛烈,是萬萬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語的,還是讓我帶她走吧。”
說著話,常牧風神情地望了臉上落滿飄灰的段非煙,喃喃道:“從今往後,茫茫天下,恐怕也隻有我常牧風不嫌棄她了。”
說到動情處,一滴眼淚脫眶而出,擊碎一片灰塵後,落在了段非煙的額頭上。
“你殺了師父,我怎能饒你!?”
燕戈行壓低了聲音,似乎自己也無法抉擇。
“哼哼,你身旁的葉姑娘還滅了劍宗一門呢,你又會不會饒了她?”
燕戈行被師兄問得一愣,下意識側身看時,才見沈雪吟別過了頭去,不敢與其對視。此時,卻聽師兄又道一句“我又何時要你這個手下敗將來饒”。言罷,半蹲在地的常牧風左腿猛向後搓起一塊木板,風馳電掣般朝師弟胸口打來。未及木板近身,燕戈行揮劍斬擋之時,又以一個極快的動作抽下了段非煙發髻上的玉簪,嗖的一聲朝沈雪吟打了過去。段非煙的長發撲簌簌落地時,玉簪已中沈雪吟左肩。
沈雪吟慘叫之時,燕戈行一分神,被天瀑劍斬斷的半塊木板直拍向了胸口,轟的一聲響後,天瀑劍自他手中脫落,人也朝後飛去,骨碌碌滾到了沈雪吟身旁。
“葉……沈姑娘你沒事吧?”
捂著胸口的燕戈行連聲追問,卻見眉頭皺成一團的沈雪吟並不回答,隻怔怔地看向他的背後。沈雪吟忽閃不定的瞳仁裏,穿著一件血袍的常牧風已提了天瀑劍,此刻,正將手中長劍抵在燕戈行身後。
常牧風的手臂顫抖著,原本清朗的天空也像是被濃煙熏黑了般雲聚風起,烈火借著風勢,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向著幾人周身襲來。
天瀑劍卻遲遲沒有刺入燕戈行體內。
“哈哈哈哈,段姑娘你看見了嗎,你醒一醒啊,我贏了師弟了,贏了燕戈行了,我才是天底下最有資格讓你仰慕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他燕戈行!!!!”
常牧風聲嘶力竭地大吼著,腳下的火舌已經舔到了衣擺,他卻渾然不覺,隻顧朝著段非煙的方向大喊。
天賜良機。
沈雪吟當下長鞭一甩,嗖嗖嗖直朝常牧風手腕纏去,常牧風微微一愣,猛一抽手,竟將來不及撒手丟鞭的沈雪吟迎空拽了起來,眼看半空中失力墜落的沈雪吟就要以身飲刀,燕戈行來不及多想,直掌推出,砰的一聲正中常牧風胸口。
“咳咳,咳。”
跌落在段非煙身旁的常牧風每咳一聲,就會吐一口血出來,他笑笑地看著仍舊舉掌懸在半空中的燕戈行,沉聲道:“我念同門之情,方才不忍下手,沒想到師弟終究還是為了一個女人與我恩斷義絕了。”
“師兄……”
燕戈行呢喃著。
“嗬嗬,從此以後,你也不必再叫我師兄了,常牧風自此以後跟無塵觀再無絲毫關聯,你我再見,必是刀光劍影,你死我活!”
“師兄!”
燕戈行又叫了一句,回答他的卻隻是重重的咳嗽聲。隻見,身受重傷的常牧風再不顧二人是否會從背後襲來,居然毫無防備地轉過身去,輕手輕腳,像是擔心把段非煙碰碎了般,緩緩抱了起來。
他抱著昏迷不醒的段非煙,跨過燃著的烈火,一步步向擂台邊走去,跳下擂台後,一掌震飛了一位騎馬的士兵,將段非煙托上了馬背。
眼見常牧風要逃,沈雪吟這才想起去追,卻被燕戈行緊緊握住了手腕。
燕戈行朝她搖了搖頭,低聲道:“讓他去吧,他不會傷害段姑娘的。”
沈雪吟自然知道常牧風不會傷害那位姓段的姑娘,她才不在乎段非煙的安慰,她要的是幫江寒報仇。想到這裏,沈雪吟猛甩開燕戈行的手,縱身一躍,迎空將另一位龍羽衛騎兵踹下馬後,帶傷策馬朝著常牧風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燕戈行擔心沈雪吟安危,本想去追,卻聽擂台那邊的慕容拓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龍羽衛十三樓聽令,散!!!”
燕戈行稍一遲疑,再轉身看時,一前一後衝破防衛向西奔去的二騎早已沒有了蹤跡。
“師兄被我打了一掌,應該傷不了沈姑娘了吧。”
燕戈行這樣想著,歎了聲氣,朝著擂台那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