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皇家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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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常、燕二位師兄弟你來我往,又不知打了多少個回合,直戰到日薄西山,高台上的慕容拓打起了哈欠,卻人就未能分出勝負。
拍著嘴巴哈欠連連的慕容拓卻聽身旁“當當當”幾聲輕響,仿佛有人在敲擊什麽東西,下意識轉身看時,才看見一位破衣爛衫的頭陀不知何時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坐到了自己身旁,此時,正將一雙髒兮兮的大腳盤在軟榻上,輕輕地敲擊著分別握在左右手中的兩塊至尊令。
那頭陀眯著眼睛笑意盈盈,見慕容拓發現了自己,將兩塊令牌往他眼前一湊:“小子,你說這兩個令牌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你是誰?”
慕容拓大喊一聲,連連向軟榻後麵退去。這麽多來,他還是第一個敢用“小子”這兩個字來稱呼自己的人。而且,高台周圍十三樓和龍羽衛密布,身旁又有魏九淵、史勝之類的高手,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自己身邊,若是他有什麽大逆不道的念頭,此時此刻慕容拓的人頭恐怕早就搬家了。
聽到慕容拓的驚叫,魏九淵猛地轉頭,隻見那怪人摳了摳腳,挪了一下屁股,又湊到了慕容拓眼前:“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時你還衝貧僧笑,如今怎麽像是見了鬼一般,嘿嘿。”
“來人是誰,休得無禮!”
魏九淵大吼一聲,已有七八名龍羽衛反應過來,挺起手中虎頭長槍逼至怪人麵前。
怪頭陀卻不驚慌,當當,又敲了兩下令牌,朝著魏九淵一揚,摘下慕容拓手中一枚晶瑩剔透的葡萄丟進嘴巴裏,笑道:“魏大人不是一直在等我,原來卻連老夫的樣子都不認識?”
那人一會以“貧僧”自居,一會又喚自己“老夫”,似乎連自己都不確定該以何種身份麵對世人。
“花不枯!”
魏九淵沉吟一句,已經坐直身體,準備隨時發力。
“對嘍,老夫就是你心中想的那個人。”
說話間,怪僧掌心猛拍軟榻,整個人居然呈“打坐”姿勢迎空飄了起來。眼見好不容易盼來的花不枯要逃,魏九淵再不管自己還有內傷,一下子躍起,施展輕功追了過來。兩人一前一後,掠下了高台,直朝著擂台方向飛去。
花不枯輕功奇絕,魏九淵有傷在身,自是追他不上,自己方才跳下高台,花不枯卻已棲身在最高的一根旗杆之下,仰麵向上一步步走了上去,待走到頂端,在橫杆上坐了下來,朝著擂台上打得難分你我的二人喊道:“燕小兄弟,老夫早就告訴你要小心你這師兄心術不正,現在該知所言非虛了罷?”
說話間,他又當當當敲了幾下令牌,待看到身下二位少年停下了爭鬥,分立兩旁後,又道:“一塊假令牌居然也搶得頭破血流。”
說到此,他把左手中那隻真令牌湊到眼前看了看,眼中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三年前,老夫在玄陽城中拿這真令牌換酒,隻換一壇女兒紅,酒家還罵我是個瘋子。”
此時,台下眾人被眼前情形所驚,連聲道:“他是花不枯?”
“前武林盟主花不枯?”
“他手中的至尊令才是真的,顧島主居然不顧四象島的名聲,拿假令牌來糊弄我們!”
又有一命手持大刀,身形臃腫,肚子腆在外麵,看起來像個屠夫般的大漢揚了揚手中的酒壇,對著旗杆上的花不枯喊道:“花盟主,他不換我換,我把酒給你,你把令牌給我如何?”
“哈哈”,花不枯大笑一聲:“我是有心換酒,不過如今這般情形,若把這燙手的物件給了閣下,恐怕閣下連吃飯的家夥也保不住嘍!”
“聽聞前武林盟主花不枯當年攜至尊令隱退江湖時曾留下話來,自此以後再不過問江湖中事,如今,又來四象島湊什麽熱鬧?”
一位穿著八卦道袍,背著桃木劍的方士捋著胡須問道。
花不枯卻不直接回他的話,而是抬手指了指高台之上的慕容拓,反問道:“太子本應老老實實呆在玄陽太子宮裏,如今也耐不住寂寞來了四象島,老夫為何不能來蹭碗酒喝,蹭頓肉吃?”
“哈哈哈,花盟主果然快人快語。”
“花盟主方才說顧島主的至尊令是假的,我等自然深信不疑,可是如今四象島上群賢畢至,總不能因顧島主一念之差讓我們這麽興師動眾的白跑一趟吧,若是傳揚出去,大燕武林豈不成為笑話。如今,花盟主既然已把至尊令帶來了,又對盟主之位無意,何不借此良機完璧歸趙,重震大燕武林!”
說話的人是李杜,此時,他已跟至魏九淵身邊,不等花不枯回話,又自作主張道:“你拿至尊令去跟別人換酒在下不知是否有人慧眼識珠,但若是跟我們十三樓換,包你一醉萬年!”
魏九淵怪他多話,斜眼瞪了一下,李杜連忙退到了一旁。
卻聽旗杆之上的怪僧又道:“至尊令是真是假倒無所謂,有些位置上坐的人若是假的,恐怕才是天大的笑話。”
說這話時,花不枯是看向高台之上的慕容拓的,隻看得慕容拓心底一冷。
“混人胡唚什麽,可知非議當今太子是殺頭的死罪!”
魏九淵見他放浪形骸,口不擇言,居然妄議皇族,奪過李杜手中鐵筆,直朝花不枯打了過去。花不枯哈哈一笑,屁股猛然一沉,竟把碗口粗的橫杆哢嚓一聲坐斷開來,躲過鐵筆後,呼地一下朝下落去,待落至半空之中雙足輕點,將橫杆和旗幟頓落在地後,向前一掠,躍到了燕戈行身側。
“小兄弟,他們都想要我手中的這塊破鐵,你想要嗎,想要我便給你好了!”
說話間,花不枯將真至尊令往燕戈行眼前一遞,假的順手往外一扔,當啷一聲掉落到了魏九淵腳下,仿佛在用這個動作告訴魏九淵:“你的官家令牌還是自己留著吧?”
“這……”燕戈行遲疑,他本就無意去爭至尊令。
“要不,你不要至尊令,我把慕容拓趕走,把他身下那張龍榻搬下來給你?”
花不枯的話越說越離譜,眾人唏噓之際,眼裏隻看到至尊令,一心想著搶回來到段非煙麵前證明自己比師弟強的常牧風已揚起天瀑劍,直朝花不枯的胳膊砍去,心裏想著連同胳膊令牌一起切下來。
他心裏對看不起自己的怪僧充滿了敵意,手上動作未曾有一絲一毫遲疑,隻聽嗖的一聲風響,犀利無比的天瀑劍已破空劈來。花不枯一愣,心想“這小子果然瘋魔了”,也不多說,手臂一縮,握著至尊令迎天瀑而去。噌的一聲,再看時,黑鐵鑄城的至尊令竟被削去一角。
“哎呀呀呀,這下便不好了。”
花不枯連忙把手縮回來,故作心疼地撫摸著至尊令,猛抬頭罵道:“常兄弟想要假的不想要真的,也沒必要毀了它呀,這樣,就更換不來一壇好酒了。”
常牧風被他激惱,揮劍又是一削,花不枯單腿立地,左腿踢出,反關節踢在常牧風肘部,那一擊雖然腳下留情沒讓他折筋斷骨,常牧風卻吃疼,天瀑劍脫手而飛。花不枯單腿斜旋半圈,將天瀑劍接入手中,舉到眼前瞧了瞧道“好劍”,同時手中至尊令已朝踉蹌著的常牧風腹部打出,常牧風收腹提臀躲時,花不枯已拉起燕戈行跳到了遠處。
“隻可惜,常兄弟好像配不上這把劍!”
花不枯將天瀑劍斜向後一撇,當的一聲沒入了聽雲道長身旁的地板中,回看聽雲道長一眼,搖頭痛心疾首地罵道:“當年你存了私心,教兒子天瀑劍法時可曾想到會有今天?如今,流雲劍不知去向,而他卻得了天瀑劍,我若還為了貪圖一口老酒偏安山野,恐怕你這兒子真就成魔了!”
他回身,把至尊令強行塞入燕戈行手中後,猛將其往後一推,紮穩馬步,低喝一聲,已運力雙拳:“為今之計,隻有廢了他的武功,才能斬斷心中魔性。從此以後隨我浪跡天涯,做個自在雲水的閑人,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李杜和史勝想要上台搶令,卻被魏九淵攔在了身後,隻不解地看著台上摩拳擦掌。
而彼時,魏九淵卻心似明鏡,自己身受重傷,就算是加上幾位樓牧也絕非花不枯的對手。眼下,隻能見機行事。
此時,高台之上的慕容拓也終於正襟危坐起來,看起來稍微有了些皇家威儀。十九年間,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在乎自己的身份。他的眼睛雖然一直盯著遠處的擂台,心緒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他想起了七歲那年,因為自己調皮不想念書,一把火燒了太子太傅的轎子,被母後蒙月兒懲戒的事兒來。那一日,蒙月兒命人將他關進一間黑漆漆的偏殿內,趕走的所有的太監、侍女,用一隻戒尺狠狠抽打他的掌心。直打到血肉模糊,戒尺折斷,卻依舊對苦苦哀求的他不依不饒,又從發髻抽下一根尖利的金簪,把幼小的他按在案子上,右耳貼案,拿金簪猛戳他的耳垂。
蒙月兒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慕容拓的耳畔,她一邊猛戳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太子,我的親生兒子早已不在人世了,不在了!你耳垂上無痣,隻是掩人耳目的一個道具罷了。作為一個擺設,你卻又不乖乖聽話,你可知朝堂內外多少人盯著我們娘兒倆,不學好本事,將來如何能鎮服得了他們?”
她叫罵著,卻又一把將被嚇傻了的慕容拓緊緊摟入懷中,嗚嗚哭個不停。
雖然,從那以後,蒙月兒再未提過此事,可是那一幕卻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般深深烙印進了慕容拓幼小的心靈之中。
“是真的嗎,隻是一個擺設嗎?隻是母後委曲求全,保住權勢的一枚不能遺棄的棋子?”
慕容拓喃喃地重複著,他眼中淚光晶瑩,忽而卻又起了殺機,對身邊龍羽衛統領羅晉勾了勾手指。
羅晉將手中長刀向後一收,弓身疾步走上前來,乖乖貼耳過去,卻聽慕容拓幽幽地命道:“看來,大燕武林人士是不能為我所用了,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機會一並鏟除幹淨。”
羅晉冷著麵,臉上仿佛從娘胎裏生下來便沒有表情一般,語氣同樣機械陰冷:“四象海中已無行船,隻需殿下一聲令下,秘密駐紮在四象城內的其他幾營龍羽衛便會裏應外合,將四象城變成一座死城!”
羅晉心中的底氣源自龍羽衛弓弩營,眼下這些武林人士縱然武功再高強,也躲不過弓弩營的密如飛蝗的冷箭吧?趁其不備,一聲令下牆內牆外萬箭齊射,擂台上下之人,十有八九還未反應過來,便會斃命於箭雨之下。今日,紅蓮教的覆滅便是最好的例子。滅紅蓮教隻用了弓弩營不足三成的人馬,更多的弩手,還隱藏在顧宅之中。
慕容拓見他篤定,自己也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看著台上長歎一口氣後,對待命的羅晉點了點頭。
都死吧,全都死光吧。
那個秘密如果是真的,從此便再不會傳揚出去了。
我永遠都是慕容拓,都是太子,都是要繼承大燕天下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