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暹羅佛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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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前的空地上,用掃帚寫著一個大大的僧字。
怪僧頭陀曾說,僧者,拆分開來,一人一曾,便是曾經是人,現在已不是人。
雖然四肢有了些力氣,燕戈行卻還是偶爾咳嗽,麵無血色。
他不知道,為了救他一命,怪僧甘願將二十年的內力灌輸進他體內,這才暫時克製住了魏九淵的腐骨之毒。
平白少了二十載內力的怪僧雖表麵上看不出任何變化,身手卻已大不如從前。
他將掃帚丟到一邊,指了指腳下的“僧”字,對燕戈行道:“今天,我教你打一套拳,勤練這套拳法,終有一日可以把毒全部逼出。而這個僧字,就是你練拳時要走的步法。”
說話間,他已提氣在臂,當著燕戈行的麵打出一套樸實無華的拳法。燕戈行本就聰慧,尚在棲霞峰時,師父的劍法隻要演過一邊,便能記個八九不離十,又何況這套動作簡單的拳法。他隻是懶,所以終不比師兄有長進。
燕戈行心中疑惑,眼前怪僧所練的,雖說是拳法,招式卻拳肘並用,看起來著實怪異。
因知出家人不打狂言,他說是在救命便必是在救命,滿心疑慮的燕戈行也未多說,隻提氣,跟著打了一遍,不禁再次咳嗽起來。
看他虛弱,又不得心法,怪僧搖了搖頭,走上前來,用一根樹丫輕輕抽打著他右邊的臂肘,口中道:“暹羅拳法,不在拳,在心。整個人必要輕若鴻毛,唯發力處重若千鈞,才能……”
說話間他已蜷起一肘,整個人側身倒下,向著身下一塊拳頭大小的山石打去,一擊之下,那山石竟被擊得粉碎。
“勢如破竹!”
“前輩好功夫,我和師弟就算用劍,也萬難把這堅硬的花崗石劈開的。”
被怪僧派出去打獵的常牧風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破廟門口,眼見此景不禁丟了手中的山雞野味,拍手稱快。
怪僧微微一笑,走向前去,攤手在常牧風眼前:“把劍給我!”
常牧風知他並無惡意,乖乖從腰間解下了簫劍,雙手奉上。
怪僧接劍在手,也不脫鞘,直向常牧風身側那斷了半拉的石柱劃出一劍,燕、常二人盯緊看時,餘下的石柱居然被斜切下了一塊,竟像是豆腐做的一般。
師兄弟二人不禁驚詫,怪僧早已把簫劍丟還給常牧風,悻悻道:“這世上是有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但隻要內力深厚,就算是把菜刀,也一樣能斬落金杵。”
說話間,他已行至燕戈行身旁,淡笑著問道:“前幾日你與魏九淵交手,可知敗在哪裏?”
燕戈行搖了搖頭,回想起那日與閹賊交手時的情形,心中疑雲更重。魏九淵的招數並不罕見,他也憑著自己的招式一一化解。可是卻終究敵不過三招兩式。
見燕戈行一頭霧水,怪僧不再多問,轉身看著同樣雲裏霧裏地常牧風道:“用劍刺我。”
常牧風心下猶豫,無奈怪僧不容分說,已經揮拳打來,此情此景,為求自保,隻得提劍相持。
一招之內,怪僧已經逼得常牧風拔劍,那怪僧卻學著魏九淵的招式,待劍刺到眼前時,伸出二指,穩穩地鉗住了,常牧風動彈不得。
怪僧轉向燕戈行,“那日他是不是這樣打你的?”
燕戈行連連點頭,此時,怪僧已放開了簫劍,捋了捋下巴上並不齊整的花白胡須,笑道:“那我問你二人,我若如此拿劍相刺,你們能接得住嗎?”
二人紛紛搖頭。
“所以,你們和魏九淵之間差的不是招式,而是一口氣,就是你們那老道師父經常說的內力。內力不深,再好的招式都是繡花枕頭。”
“那我們如何才能跟前輩一樣?”常牧風心急,連聲問道。
怪僧搖了搖頭,隻道:“你們二位還年輕,內力心法也不是一日兩日能練成的,向來沒有什麽捷徑。武林正道之中,那些功夫高深莫測的老貨,有哪一個不是熬白了頭發,才有所成?二位隻需記得,江湖之中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待到那時,魏九淵自不在話下!”
“前輩是說除了苦熬還有他法?”常牧風聽出了弦外之音。
隻見怪僧微微一愣,盯著常牧風看了半天,才笑道:“那魏九淵才三十幾歲,內力卻不在老夫之下,走的不正是邪魔外道?怎麽,小友是想學他?”
常牧風被看得發麻,連連搖頭。
“那便是了,魏九淵為了修煉內功,每日飲血食毒,又怎是你青陽名門正派的弟子學的來的。”
怪僧淡淡一笑,仿佛再不願多說,朝著被常牧風丟在地上的野味奔去:“欸,不說了不說了,有肉吃了。”
說話間,已經拎著野雞奔到廟門外的小溪裏拔毛去了。
燕戈行和師兄對視一眼,常牧風走上前來,笑著問道:“前輩今天又教你什麽武功了?”
燕戈行搖了搖頭,雖然怪僧每次教自己武功之前都會特意找理由把師兄支出去,可是,那平淡無奇的暹羅佛拳也著實沒什麽好說的。
此時,他又感胸口憋悶,連忙學著怪僧教的方法坐地打起坐來。
常牧風搖了搖頭,走到一旁,練的依然是青陽劍法的天瀑式。那怪僧每次教師弟練拳時,都會找由頭把他支出去,本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奇招異式,現在看來,不學也罷。如若真像怪僧說的那樣,所有功夫全憑一口氣,從今以後,當真要好生修煉內力了。
說來也怪,被魏九淵打了一掌的燕戈行自從被怪僧救下一命,昏迷一天一夜醒來後,雖然後心處還是難以發力,卻明顯感覺到一股暖流在身體四肢中上下遊走,仿佛就要衝破百會頂上天去。整個人似乎比在棲霞峰裏還有力氣,隻是傷痛纏身,無法使出罷了。
匾額早已不知丟到哪裏去了的破廟之中,燕、常二人一住便是半月。
半月之內,燕戈行的傷勢漸漸好轉,怪僧教的拳法也越來越有力量,隻是,那頭馱著潛淵古琴的毛驢依舊沒有蹤影。
傷勢好轉之後,他曾趁怪僧醉酒睡熟之後,和師兄偷偷下山找過,可是,屍骨遍地的魚館周圍,哪裏還有它的影子。
燕、常二人心中雖然記掛著師命,無奈潛淵琴已經失蹤,燕戈行的傷勢也未痊愈,隻得聽怪僧的話,在山中練功調養等著。
那一日,燕戈行正在廟外的溪邊練拳,忽聽得山門外一陣嘈雜,迎上前去看時,才發現怪僧正牽著那頭毛驢從山下走來,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俊俏的小公子。
燕戈行心下大喜連忙跑著迎向前去,待走進看清楚了,想要回頭已經晚了——跟在怪僧和毛驢身邊的小公子不是別人,竟是喬裝打扮了的段非煙。
“姓燕的,看你還往哪裏跑?”
燕戈行心說一聲“糟了”,段非煙已經追至麵前,拔出手裏那把苗刀,抵在了他胸前:“贏了比武就是我段非煙的人,九江十五湖無處沒有我瀾滄盟的眼睛,你又能跑到哪裏去?”
不用去問,段姑娘一定讓手下悄悄打探了他和師兄的行蹤,瀾滄盟神通廣大,又何況自己帶著一頭目標極大的驢,想要找他,其實不難。
要怨就怨怪僧,找驢就找驢吧,偏偏把這難纏的段家大小姐也帶到山上來了。
如今,怪僧卻隻是笑,拍了拍驢腦袋朝燕戈行丟來一個為老不尊的飛眼:“你這驢兒不知什麽時候鑽進竹林,非但沒有被野獸吃了,自己倒生生長了一身的膘。”說話間,眼神不住在驢身上遊移,就像手裏牽著的不是驢,而是一頓肥美的大餐。
燕戈行心下厭惡,格開段非煙的刀,上前一步,猛將韁繩從他手中拽了過來,“找驢就找驢,誰讓前輩帶她來了。”說話間,悄悄拿眼睛瞥了瞥身後的段非煙。
“我哪裏有帶她來?路上遇見了,她非要說這畜生是我偷來的,為自證清白,我自然要帶她來見驢的主人。你說,這哪裏與我相幹?”
燕戈行隻覺頭大,連忙伸手打斷了怪僧的話,當下不再說半個字,隻一邊牽著驢向破廟之中走去,一邊在心裏盤算,該想個什麽法子再跑了才好。
仿佛生怕他再跑了,一身男兒裝扮的段非煙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前來,收了那把苗刀,抱在胸口,換了一種語氣調皮道:“放心好啦,我是偷偷派人打探你消息的,也是偷偷一個人從朱陽城內跑出來找你。你若不喜歡我家,我們索性就不回去了。從此以後,我們二人攜手闖蕩江湖,豈不自在?”
段非煙年少單純,自己都能打探到的消息,段玉橋又怎麽可能打探不到,隻是,如今他發現燕、常二位師兄弟已經被十三樓盯上,不敢貿然出手,派人悄悄躲在暗處靜觀其變罷了。現在,那群眼線自當又多了一個暗中保護大小姐的任務。
燕戈行走得快時,段非煙的腳步也快,走得慢了,段非煙也慢。
自小山中長大,散漫慣了的燕戈行哪裏受過這種束縛,眉頭皺得像是麻花,心中隻道一萬個苦。
“師兄,段姑娘來了!”
他朝著溪邊的山澗大喊,盤算著師兄興許能為自己分擔些憂愁。
“哪個段姑娘?”
“我們還曾認得哪個段姑娘,瀾滄盟段非煙。”
而師兄常牧風見到段非煙時,卻明顯喜出望外,遠遠就丟了手中兩條半尺長的鱖魚,也不顧濕鞋,踏著溪水便跑了過來。
原本極愛幹淨的他將一雙沾了魚腥的手掌,在那件白長衫上蹭了又蹭,自作主張地幫著去拿段非煙肩上的包裹,不想段家姑娘卻將包裹猛甩向一邊,口中悻悻道:“又不是來找你的。”
那一刻,燕戈行看得清楚。
師兄的嘴角還掛著殘笑,人卻定定地立在了原地,若不是被怪僧拍了一下腦袋,責怪他丟了好吃的鱖魚,說不定還要尷尬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