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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流雲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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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雲道長為曆時半月造好的古琴取名潛淵。


  燕戈行向前一步,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師父用自己的白發做成的琴弦,被師父猛抽了一下手背,觸電般地縮回了手,放在嘴邊小題大做地哈著氣。


  對麵,師兄常牧風正在師父的授意下,從一隻老舊的木匣中,取出一卷似乎比木匣還要陳舊的羊皮卷。接過了羊皮卷的聽雲道長輕輕解開皮卷,放在石桌上一寸寸攤開,他的動作如此輕柔,好像羊皮卷是水做的,輕輕一碰就會散了般。


  燕戈行的脖子伸得跟觀門口的鑄鐵仙鶴一樣長,“流雲賦”三個小篆映入了眼簾,接著,一隻簡化了的手掌出現在了羊皮卷上。


  “武功絕學?”


  燕戈行心下大喜,忍不住脫口而出,卻被師父嗆白道:“是琴譜。”


  “哦。”燕戈行一下子沒了興致,沮喪答應著,向後退了幾步。


  “此曲名為流雲賦,是二十年前為師跟一位友人聯手所創,二十年間一直束之高閣,等的就是這潛淵雷梧琴。”


  “師父的友人是個女人吧?”燕戈行不知死活地接話,說話的同時又跳遠了一步,這個距離師父的奪命削臀掌應該鞭長莫及。


  好在聽雲道長隻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並未打算跟他一般見識。


  “看來被我說中了!”


  要死不死,燕戈行偏偏又加了一句,轉眼間,師父已經奪過常牧風手中的木匣,朝著洋洋得意的燕戈行飛來。那一匣直拍燕戈行腦門,躲閃不及的小徒弟吃了一匣,痛心疾首地揉著自己的腦門。


  “去,站兩個時辰的梅花樁,今晚不許吃飯!”


  聽雲道長一邊把琴譜擺好,一邊對著燕戈行吼道。猛地將木匣踢飛的燕戈行,捂著腦袋走出了觀門。觀門外用古柏做成的梅花樁打在峭壁之上,身下便是可以教人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萬幸的是,燕戈行雖然劍術馬馬虎虎,輕功卻比師兄常牧風更勝一籌。一來,他經常受罰站梅莊,二來,輕功是抓雞的不二法門。


  揉了揉脹痛的腦袋後,燕戈行淨心提氣,足尖輕點,已經踢著長在木樁表麵的濕滑青苔,跳上了最高的木樁。他單腳立在木樁上,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地向院內看,心裏盤算著:“師父不會又給師兄開小灶吧,自從八歲習武,他跟師兄每年春秋比試兩場,十年來,自己已經輸了一十九場,剩下的一場眼下就要舉行,師父到底要偏袒到何時?”


  直到琴聲從院子裏傳來,燕戈行才稍稍收了心,轉身看向了腳下煙霧縹緲的棲霞穀。


  說來也怪,那琴聲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聽著聽著,竟讓燕戈行這種冥頑不靈的劣徒內心升起一種蒼涼之感。那感覺起初很細微,像是寄生在脊骨裏的蠱蟲,隨著節奏變快,蠱蟲沿著血脈漸漸侵蝕,轉瞬間已經席卷了全身。燕戈行不禁閉上了雙眼,漫天風雪迎麵而來。旋即他又看見了蒼茫一片的大漠,極遠之處似有一汪觸之不及的湖泊,饑渴難耐的他奔跑著,想要衝向那湖。琴音急轉,卻又置身於一片冰窟之中,身邊是從未經曆過的徹骨奇寒……


  兩行清淚,居然從燕戈行的眼角脫眶而出。


  他不明白那琴聲到底何意,隻是體味到了從未有過的傷感。


  曠古音律之中,他感覺自己是那樣渺小,那樣無力,想要抓住某些東西,雙手卻空空如也。


  “師父,師父,你怎麽了?”


  琴聲戛然而止,師兄的喊聲從觀內傳來,一下子驚醒了仿佛進入幻境的燕戈行,他呼的從木樁上跳下,疾步奔向觀內。


  一向體格強健,能把燕戈行追得雞飛狗跳,曾讓燕戈行一度懷疑能給自己送終的師父居然吐血了。


  他雙手撫琴,瑟瑟發抖,一口黑血噴在了琴譜上,此刻正閉目調息。


  焦急不堪的常牧風已經從一旁的樹杈上取下裌衣,為撫琴之前脫得隻剩一層單衣的師父披在了肩上。他猜得沒錯,聽雲道長是受了寒,可是那寒涼卻是從腔內升起,與肌膚無關。


  近得前來的燕戈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看見師父緩緩地睜開了不知何時已黯然失色的雙眼,嘴角勉強露出了一絲苦笑:“流雲賦果然還是這般涼薄,雖隻彈了半首,竟還是肝腸寸斷!”


  “師父嘔血與這曲子有關?”


  常牧風不禁追問,聽雲道長微微頷首,燕戈行卻不以為然。那首曲子雖然自己聽來也無端傷心,可還遠遠未到寸斷肝腸的地步。師父武功高強,內力超絕,怎會這般不禁撩撥?


  “我和師兄也聽了,為何安然無恙?”燕戈行本想看看那琴譜,卻被咳嗽連連的聽雲道長卷了起來,遞給了身邊的常牧風,示意他重新收進木匣中。


  “你們師兄弟二人之所以安然無恙,是因為你們還小,有很多事情還不懂,很多人還未曾遇見。”聽雲道長盤腿在石凳上,一邊閉目運氣,一邊回答燕戈行的話。


  “看來有些事不懂也好,有些人不見也罷!”


  燕戈行悻悻地回答,此時,師兄已經小心翼翼地將琴譜收好,連同木匣一起,放在了潛淵琴一側。


  “逃不過的。”


  燕戈行正欲重新走到觀外繼續受罰,師父卻喃喃說了一句,燕戈行轉身看向師父。隻見聽雲道長聚力於二指,猛點向自己胸口的膻中、鴆尾二穴,鎖住了心脈。


  “有些人,有些事,為師終其一生也逃不掉解不開的,你們師兄弟二人又怎能獨善其身。”說到此,他猛地睜開雙眼,盯著麵前的二位徒弟審視片刻,忽又哈哈大笑起來:“也罷,既然逃不掉,那就了了各自前緣罷。”


  一段話,說得師兄弟二人麵麵相覷。


  心中藏不住事的燕戈行還想要追問,隻可惜聽雲道長已經抱起古琴,攜著羊皮卷飛舉騰挪進了自己房間。燕戈行想要去追,卻被師兄舉臂攔下,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師父想說的自然會說。


  從方才老人家的步法推斷,那半首“流雲賦”雖然讓他嘔了一口黑血,但身體似乎並無大礙。


  “明天就是九九重陽了,不知今秋的比武師弟準備的怎麽樣了?”常牧風把目光從師父緊閉的房門處收回,看向了一臉不甘的燕戈行,他想用這種方式把師弟的注意力從師父身上引開。按照這位小師弟刨根問底的性格,又不知會想出什麽方式對付師父。如今師父嘔了血,恐怕再也禁不住氣了。


  燕戈行猛撞一下師兄肩膀,蔫頭耷腦地坐在了石凳上,攤手道:“有什麽好準備的,反正都被你練了十年手了,也不差這一回。”


  說到此,他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眼裏冒著光,拉著師兄的衣袖央求道:“求你啦師兄,這次出手千萬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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