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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維落

  崔維落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雙眼瞪視著天花板。


  雖然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可他早已厭倦了翻來覆去的夢魘,再也不想睡了。


  上次也是同樣的情況,哪怕將汪清雨擁在懷裏也抵抗不了噩夢的侵襲,他便隻好在嚴冬時節,將窗子全部打開來讓頭腦清醒,洗刷心中恐懼的餘溫。他在風口站了幾小時,天色漸漸明亮起來,雙腿都已趨近麻木,回過身,才看到女生根本沒睡,隻是裹著被子露著一對黑亮的眸子望著他。


  她眼睛裏的情緒他讀不懂。她是好奇,是幸災樂禍,還是在冷眼旁觀,又或者有一絲同情?

  讓他痛苦的事已經太多,他還是寧願相信最後一種可能。她會心疼他嗎?

  那天之後他曾一度低燒不斷,為此盡管同處一室,卻再也不敢過於靠近汪清雨了。


  他曾日複一日地夢到父親墜樓的場景。


  他親手將他從窗口推了出去。


  崔維落從未見過他母親,隻是從小便從父親嘴裏了解到她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女人。父親總是很慶幸兒子一點也不像他母親,而是像自己。


  他母親是父親獲取繼承人的工具,而他是父親用以繼承家業的工具。他必須要變強,變強,再變強,一直變得堅不可摧,否則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工具,不合格的工具沒有存在的資格,就像他母親那樣。


  這便是相像之處吧,崔維落暗想,冷血,功利,為了掃清路上的障礙不擇手段。這些全是拜你所賜,父親。


  「我不許你再去找那個女孩了。」


  那個夜晚,父親如往常一樣坐在陰暗的書房裏,背著窗子隻留下一個黑黢黢的剪影。


  天!他有多麽厭惡黑暗,隻有他自己知道。從記事起,他就知道父親討厭明亮的地方,就像童話故事裏的魔鬼,或是在潮濕的地方結網的蜘蛛一樣。而且隻要他做錯事情,就會被鎖在狹小陰暗的櫥櫃裏。這導致他童年的噩夢中就充斥著父親的黑色身影,而且無論身體隨著時間流逝日益高大強壯,當處於黑暗和封閉的環境中時還是會驚惶失措,好像又變回當年那個陰沉的小男孩。


  他和汪清雨初次見麵時,他這最隱秘不堪的一麵就被她看到過。那時她對他毫無忌憚,還慷慨地幫助他度過險境。那段時期是多麽美好……


  「清雨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可事實是一文不值,負債累累,樹敵無數的小姑娘就一點也不可愛了。」父親連語調也像一隻毒森森的蜘蛛,「你暗地裏做的那些事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一個個除掉她身邊的威脅,除不掉的就拿錢去買通。你在將她的敵人通通變成我們崔家的敵人,你在浪費時間,浪費金錢,浪費人手,浪費精力,你連腦子也丟了嗎?放手吧,確實,沒了你,她九成九是活不成了,可如果再讓我發現你插手這件事,我保證她會死在我的手上。」


  正是在那個陰晦到可怖的房間裏,崔維落卡著父親的脖子將他推下窗口,直到聽到父親的身體砰的一聲砸在樓下的地麵上,才肯探出頭去看。


  血液漸漸從父親的頭部流淌出來,昏暗的光線下,在地麵形成一灘陰暗的黑色。屍體的臉部扭曲,表情猙獰。


  這個操縱了他一生的男人死了。這個人傷害他所有在乎的人,隻為他帶來黑暗和孤獨。


  從此他再也不要黑暗,再也不要孤單一人。


  可父親並沒有離去,他依舊盤桓在崔維落的夢裏。


  有時崔維落都會夢到自己站在父親的屍體邊,有時則夢到在書房裏他將他推下去的那一幕。在夢裏,父親盡管蒼白的臉上布滿幹涸的黑血,卻依然睜著那雙和他相似的淺色眼睛,扯著他的腳腕要他一起去死。


  不久,他甚至開始夢到父親要帶走汪清雨。她要麽是用憤恨的眼光抗拒地瞪視著他,要麽就是對他視而不見。


  「他已經死了,清雨,不要跟他走!不要跟他離開!」


  可無論他如何懇求,她也寧願跟著一具屍體走向死亡。


  因此,當在夜晚將汪清雨擁在懷中的時候,這種折磨才能緩解一些,但偶爾連這都收效甚微。


  他從小就見慣了死亡,雙手更是早早地沾過鮮血。他視人命如草芥,甚至視自己的性命也不過如此。難道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殘忍降下的懲罰嗎?


  可這不是他的選擇……他根本就沒有過選擇……他用父親教導的一切來贏取心愛的人,卻隻換來加倍的厭惡,他不也是受害的那一方嗎?


  自從新婚前夜,汪清雨當著他的麵從窗口一躍而下,盡管她墜入花叢中免於一死,但從此噩夢的內容便更加豐富起來。父親的身影和汪清雨的身影相互重合。


  選擇這種威脅的方式,一定是汪清雨對他的報複。她讓他的痛苦加倍,飽受折磨。所幸她沒有死,如果她真的死掉,恐怕他的餘生都會陷入自我折磨的深淵,最後再親自從崔家的頂樓跳下來,了結一切。


  看到她重傷後醒來的一瞬間,他就想通了。


  隻要她活著就好,隻要她開心就好,隻要她再回到當初那個神采奕奕的不良少女,再找回當初肆無忌憚的笑顏,他什麽代價都不在乎。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對方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自己的好,而是自己根本就糟糕透頂,給不了她幸福。這是最絕望的現實。


  因為他親口許下“隻要養好身體,就可以去找元駒”的諾言,所以汪清雨在如破土的小草一般拚命地康複著,和他期盼的一模一樣。


  每次將女生的飲食料理地精細再精細,在午夜為她將毯子重新蓋好,或是奪走她的書強迫她按時睡覺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就會冒出一個苦澀的念頭——我在幫她離開我。


  就像兩條僅交會一次的軌道,從此他隻能擁有一個背影。


  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貧乏與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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