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我照舊討厭你
“可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啊!”崔維落脫口而出。
沉默良久,起先的怒火仿佛結成了冰淩,汪清雨迸出一絲冷笑,“你錯了,我永遠都是我。以前的我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的我依舊是天不怕地不怕;以前的我討厭你,現在的我照舊討厭你!”
又是一年秋天到來。
去年此時,她與元駒結識,同時與他結仇。那時少年輕狂,是因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現在身無長物,終於開始品味不能承受的生命之沉重。
因此,縱然天朗氣清,雲疏風淡,汪清雨依舊感到層層重壓覆在肩上,就連走路都會不由得低下頭,仿佛邁出的每一步都能在水泥地上印下個沉重的腳印。
巨大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更讓她越來越緘默少言,如同被陰雲隱蔽,連笑容也難得一見。
之後的那次測評成績出來後,雖然有進步,但是太微不足道了。她在看到分數之後,實在承受不了打擊,不得不躲進廁所去平複情緒。
在晦暗肮髒的隔間裏,即便是感到格外羞恥,但她還是禁不住絞著手指,嘴角抽搐著哭了起來。
此情此景,與午夜折磨她的噩夢是多麽相似,可這竟是現實,逃都逃不了。
她明明已經盡力了,卻收效甚微,時間如指縫上的沙子,不斷漏下遺失,如果抬頭向前看,簡直是一片漆黑,能看到的隻有世界末日而已。
在回教室的路上,恍惚間有人一直叫著她的名字。那聲音忽而被放大了一萬倍,忽而又遙遠到好似在千裏之外,汪清雨木然回頭,眼前是一張陌生的臉。
“你果然不記得我了……”對方趕忙上前幾步,苦笑著卻溫和地垂下頭。
圓臉,中等身材,五官都沒什麽特點,汪清雨似乎是在打量他,又似乎什麽都看不到。也許……是有點眼熟吧……
“我就是、就是上次那個……”男生焦急地望向她,臉又憋紅了,“我叫杭程……”忽的耷拉下肩膀,沮喪至極地歎一口氣,“我早料到你不會看那封信……”
啊,想起來了。汪清雨對著他直點頭。這就是上次那個告白被拒之後失聲痛哭的家夥。不過,她現在不能站在這浪費時間了,她得趕緊去學習才對吧?還有很多書要背吧?為什麽以往見到元駒學習的時候,總是氣定神閑儒雅大方,而同樣的事情擱在她身上,就變得像被鬼追一般狼狽笨拙?
等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教室裏坐定的時候,才想起那個叫杭程的男生來。剛才自己有理會他嗎?記不清了……如果沒有理他,他該不會又哭了吧?
好煩!他和崔維落、和那些情書一樣煩!明明希望自己越不起眼越好,被當做不存在最好,他們卻總是來讓她心煩!
從那天起,汪清雨略微改變了些行為方式。比如,她再見到情書的時候,就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其撕成四瓣兒丟進垃圾桶。雖說從座位走到垃圾桶還要耽誤學習時間,但不這麽做,就起不到威懾的作用。再有人當麵對她告白的,心情好的時候她就會當做沒看到,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要加一句“讓道!”。
她原本就是這麽惡劣的人的。這下,隻是讓旁人加深對她的了解罷了。
之後就開始有不良少年來找麻煩。看來她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麽拉幫結夥的家夥。不過在這上麵,她汪清雨算得上他們的師祖!打架果然是發泄壓力的一大法寶,鬱悶的是,她僅出過一次手,就再沒有人敢明著挑釁她了。
這下新學校裏所有人都認清了她,並送她外號“冰山美人”。
汪清雨剛知道這個外號的時候居然覺得格外好笑。冰山也就罷了,剛好跟元駒挺配,但怎麽就成了美人了?這樣一來,前麵兩個字的魄力就全都沒了好不好!……不過,叫元駒冰山美人她倒沒什麽意見,真的是美人啊……為什麽自己身上連他的照片都沒有?!
另外,自從那天撂下狠話,崔維落就再也沒出現過。汪清雨就知道,他不過是心血來潮做做樣子,哪舍得讓自己受苦,更何況休學太久的話就不得不留級,他是絕對不會這麽蠢的。
然而她這種想法又錯了。
由於換季時的天氣變化,再加上長期的體力透支,汪清雨連感冒都沒有,直接高燒飆到三十九度多,真叫一個病來如山倒。正巧這些天陸伯都回家了,汪清雨隻感到渾身乏力,又冷又熱,連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在圖書館借書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站在一排書架前,朦朧中隻聽幾聲碰撞的悶響,以及木頭搖搖欲墜的吱吱聲,伴以數聲驚恐的尖叫……遲鈍地抬頭,整個視野裏鋪天蓋地的書慢鏡頭般緩緩撲麵而來,她就好比鑽進了書的瀑布,馬上就要被書海吞沒……
砰地一聲,背後突然被人以極大的力氣撞到,她瞬間撲倒在地,手還沒來得及護住頭,隻聽耳邊劈裏啪啦一陣響,手臂傳來一陣劇痛,漫天書雨已傾瀉而下……
世界重歸寂靜。
汪清雨睜開眼,因為高燒的原因,倒在地上的時候頭沉重得根本抬不起來。一個身影覆在自己身上,她條件反射認為這是元駒,也就將他的名字脫口叫了出來。
那人影支起上身,線條幹淨的修眉皺了起來。他扶起汪清雨的肩膀,柔聲問:“清雨,你疼不疼?有沒有受傷?”
原來是崔維落。
他白皙的麵頰上有血絲蜿蜒而下。汪清雨失落至極地閉上眼。
柏裏走之前,曾吻著她的臉側對她說「從今往後,會有人替我保護你」。可那個本該保護她的人,如今為什麽這麽遙不可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