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陰險的狐狸
空靈通透的鋼琴聲在禮堂裏回響。
時而似溪水潺潺,時而又似瀑布般傾瀉而下。毫無章法,能聽出彈奏者的隨意和心不在焉,但又似乎循著一個主旋律,從未偏離。
禮堂裏一個人都沒有,除去坐在舞台上的彈奏者。
汪清雨站在入口,挨著觀眾席最高、也是最靠後的那排席位,俯視全場。
宏大的廳堂裏,隻有舞台被燈光打亮,其他地方晦暗不清。
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社團,也沒有話劇舞台劇之類的排練。
他在搞什麽鬼?
猶疑著步下層層台階,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禮堂裏回蕩,似乎在回應著鋼琴。汪清雨繃起了神經,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清雨,你這麽快就過來了。本以為我還要多等會的。”
崔維落懶散地坐在白色三角鋼琴旁,一隻手在琴鍵上跳躍著。他身上同樣雪白的燈芯絨襯衫,被燈光照得晃眼,原本淡棕色的頭發也恍若金色。
他臉上的陰影讓汪清雨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她猜想他應該是在笑吧,就像以往那樣。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沒接到你的電話,害你生氣了?”
正是因為他的聲音太溫柔,她才認定他太虛假。
“你在等吧……”汪清雨感到自己的聲音在天花板下盤旋,聽上去很陌生,“你一直在等我來找你。”不是單指剛剛,而是指自從他為難元駒的家人以來。
“對。”崔維落的聲音很輕,卻分明透過琴聲傳來,“等了這麽久,久到我甚至以為你不會來了。但,事實是他一直什麽都沒有告訴你吧?”
“那你可以停手了嗎?”汪清雨從牙縫裏問。她不禁捏緊了拳頭,一步步走近舞台。
崔維落歎了口氣,低下頭。汪清雨從沒見過他如此沮喪過,連肩膀都垮了下去。不過她在懷疑裏麵做戲的成分占幾成。
就這樣垂著頭,崔維落的手指跳躍到低音區,琴聲驟然低沉起來,說不出是哀愁還是陰森。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崔維落用他特有絲綢般的慵懶語調道,“我一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但你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這學期你一次都未找過他,我本以為你終於懂了,可你現在又因為他出現在我麵前……你讓我很失望。”
現在汪清雨敢確定他的沮喪完全是在做戲了。他的聲音不僅不脆弱,反而陰冷有力。
“既然我跟他已經沒有交集了,你又為什麽要找他的麻煩?!”她怒道。
“你說呢?”崔維落反問,“我得確定你的心站在哪邊啊。”
汪清雨猛地頓住腳步,“那你確定完的結果呢?”
“當然是你很在乎他嘍,”崔維落抬起頭來,隔著一段距離,依舊讓汪清雨能感到他的灼灼目光,“否則你今天就不會這麽急著趕來了吧?還有那將近一百通來電——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昨天才得知這一切的吧,你昨晚有好好睡覺嗎?”
汪清雨咬起下唇,在腦海裏拚命地想著對策。
“你何止是在乎他,你是在乎他在乎得要死。”崔維落繼續道,“你知道嗎,你早已不是當初隻手遮天的汪家大小姐了。”他字字清晰道,“你護不了他。”
崔維落終於拋開了那些拐彎抹角,毫不掩飾他的威脅和可怖。
汪清雨輕輕地走近,直走到舞台的邊沿。
“你對此無話可說嗎?”崔維落右手手指優雅至極地劃過琴鍵,左手依舊垂在腿上,“對了,我來替你總結一下好了——現在的狀況就是,如果你不在意他,我將會把他趕出這座城市;如果你在意他,”崔維落勾起嘴角,微笑地俯視著她,“我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汪清雨打了一個冷戰,後背輕輕顫抖起來。她體味到了幾乎將自己吞噬的恐懼。固然崔維落偏執到讓人害怕,但她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元駒的安危。
崔維落一向陰晴難測,在他的字典裏,沒有原則沒有規誡,仿佛世間的一切不過是場遊戲,而他隻是個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勝利的玩家。
兩人剛結怨的時候,崔維落還裝作手無縛雞之力的優雅貴公子,直到很久之後汪清雨意外地親眼目睹他的狠厲身手,才得知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騙慘了。崔維落的愛好就是戲弄人,無所不用其極。
雖說早知道崔維落的家族一直有涉黑,但她還未聽說崔維落本身有參與多少。她現在就是害怕,怕他之前的一切不過都是心血來潮,刻意壓低姿態與他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黨周旋,做出勢均力敵的假象,好讓遊戲多幾分樂趣。
說實話,自己對崔維落的底細知道的太少太少了。
現在看來,隻有一個權宜之計。
汪清雨嗤笑出來。
“你笑什麽?”崔維落問道。
“當然是笑你的愚蠢。”汪清雨道,仰望著他費解的臉,“居然以為我在乎那個、那個什麽元駒。”
“你不在乎他?”崔維落細細地打量著她的臉,不肯放過一絲表情的變化。
他的手終於從鋼琴上收回,餘音過後,禮堂瞬間恢複寂靜,唯有兩人的交談聲,遠遠散播到每個角落。
“我為什麽要在乎他?”汪清雨的口氣帶出些許輕蔑,“與其說‘在乎’,我知道你想說的是喜歡吧?”她冷哼一聲,“可笑!我怎麽會喜歡上那種人?”
崔維落略一遲疑,“你真的不喜歡他?如果不喜歡,為什麽要天天跑到他的家裏去,連我的警告也聽不進去?”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警告啊?!汪清雨在心裏狠狠地唾棄著他,表麵上卻不露聲色。
“看來你的消息也不是很靈通嘛。”她道。
“難道我遺漏了什麽嗎?”
“你當然遺漏了什麽,而且是最重要的部分,”她揚起下巴,語氣毋庸置疑,“——我養了一隻狗,是一隻薩摩耶。”
崔維落微微歪頭,表示質疑。
“那隻狗是在學校附近的寵物店買的,因為叔父反對,我不能把它養在家裏,所以自然就隻好寄養到別人家了。你跟蹤我,隻看到我進出元駒的家,卻從沒見過那隻狗吧?因為隻有白癡才會在午飯時間遛狗!”汪清雨語氣冷淡而不耐煩,“別看那個元駒一副隻會死讀書的樣子,他養狗還是有一套的,否則我怎麽敢把狗交給他呢?交給柏裏他們的話,那樣的幼犬隻會被玩弄到斷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