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樣本失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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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沒有理會李非魚的揶揄,他的關注點全在另外一方麵上——為什麽收取贖金也會成為襲擊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他咳嗽幾聲,磕了磕煙盒,把裏麵最後一根煙夾在指間,皺著眉頭站起身來。但還沒走到陽台,李非魚就歎了口氣,含含糊糊地抱怨:“老煙槍……又沒人嫌棄你,就別出去吹風了,還低燒呢。”
顧行便站在原地踟躕了兩三秒鍾,最終還是把那根還沒點燃的煙又擱了回去,轉身給自己倒了杯冷水,揉著眉心說道:“如果他不去取贖金,計劃就會失敗的話,為什麽?”
這真是個好問題。
乍一看起來答案十分明顯,如果沒有人去龍江大學圖書館取贖金,那麽警方就會自然而然地開始懷疑他們製造這起綁架案的用意,進而很可能推測出他們的真實意圖,加以阻撓。但如果仔細想一想,就會發現這個推論有問題——就算警方開始懷疑綁匪的真實動機,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畢竟,即便不是為了求財,還有可能是以仇恨為動機,本來王鵬章與警方之間就結過極深的梁子,甚至可以說是不死不休,而李非魚恰好是這場仇怨中處於關鍵位置的人之一,這樣故意拿受害人吊著警方與家屬來取樂的案子,過去並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就讓人無法不去設想,如果一直沒有人去取贖金的話,警方會如何行動,如果從動機上不能證明什麽,那麽在當時的情況下,或許警方最為簡單而直接的行動才是王鵬章要極力避免的。
顧行看向陸離:“如果綁匪逾時沒有出現,你會怎麽做?”
當時現場的指揮者是陸離,因此這個問題由他來回答才最有意義。
陸離思考了一會,斟酌道:“如果王鵬章……或者任何可疑人物都沒有出現的話,我會認為是我們的布置被發現了,應該會讓人立刻封鎖各個校門和出入口,開始排查!”
他說完,像是為了向李非魚解釋,又補充道:“如果綁匪已經發現了警方布置,就證明他們就在附近。這種時候不管我們怎麽做,你麵臨的風險都差不多,但對於我們而言,卻可能是揪出綁匪的最好機會。”
李非魚笑了下表示理解,又把同樣的問題拿去問了餘成言和莊恬。
兩人的回答都差不多,或許是受了陸離答案的影響,但更可能是出於特偵組一貫公私分明的風格。
李非魚沉默片刻,扶著腦袋從沙發上坐起來,把薄毛毯圍得嚴實了些:“所以,我們可以假定王鵬章要防止的是封校排查……”
她與顧行對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他的同夥就在校內!”
假若王鵬章真的是寧可暴露自己,甚至寧可舍棄掉性命也要阻止封校排查的話,那麽隻有一個解釋,他那幾個神秘的同夥當時就在校內,而且恐怕正在進行一些至關重要的行動,絕不能被發現!
而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那些行動到底會是什麽!
李非魚問道:“我被綁架這一天多的時間裏,都發生過什麽事,能和我仔細說說麽?我有種感覺,選擇我作為人質肯定有特別的用意,不然一個多月前王鵬章也不會格外‘開恩’留我一命!”
她沒說的是,不僅僅在選擇人質這一件事上,甚至整個綁架案從根子就說不通——如果真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學校內做點什麽,為什麽還要特意先鬧出點動靜來,把警方吸引過來呢?這中間肯定還有什麽他們所沒有意識到的關鍵!
這兩天中,隻有餘成言一分鍾都沒落下地守在李家,全程參與了警方與王鵬章之間的每一次交流和博弈,自然由他來講述整個過程最為詳盡可靠。
但他還沒開始講,莊恬忽然在旁邊舉起手,小聲問了句:“哎,可是……這些都是推測,如果根本就沒有這麽複雜呢?”
餘成言冷冷反問:“你覺得呢?”
如果王鵬章的死隻是一個意外,根本就沒有額外的計劃和“龍江大學內不得不說的二三事”,那麽,那幾個神秘的同夥就不過是些還沒來得及幹壞事就被牽累了的倒黴鬼,姓名照片在通緝令上掛些日子,然後就會順理成章地被逮捕歸案,一切在悄無聲息中歸於平靜。
這樣一來,他們接下來所做的事情就毫無必要。但同樣的,雖然毫無必要,卻也毫無妨礙。
莊恬思索了一會,明白過來了:“防患於未然,是吧?”
餘成言哼了聲,終於開了口,從最初得到“報假案”的通知,到入駐李家,再經過一次次的試探交涉,最後一邊確定了交付贖金的時間地點,一邊又順藤摸瓜找到廢棄的禮拜堂……
再往後的事情,李非魚自己就知道了。
一切聽起來都挺正常,每一個人的反應都合乎邏輯,更符合情理。如果非說有哪裏不對,可能就隻有王鵬章在某些時候表現出的態度,似乎過於急切了,像是無論如何也要促成這一次交接贖金的行動。
李非魚默不作聲地聽完了整個過程,先沒急著表態,她抿了抿發幹的嘴唇,把顧行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右臂自後方環住他的半邊肩背,在他肩頭抵住下頜,姿勢正像是在禮拜堂中那樣,隻是調換了個位置。
顧行垂眸看著她在他胸口慢慢收緊的手指,雖然她一個多餘的字也沒說,他卻清楚地感覺到了她心中的歉疚。
餘成言介紹完了情況,正等著對方提出點建設性意見,卻沒想到猝不及防地被賽了一口狗糧,頓時糟心得想去撞牆。
李非魚卻恍若未覺。她半跪在沙發上更加用力地抱住顧行,臉頰緊貼在他頸側,輕聲說:“謝謝你。”
——感謝你帶病為我奔波,也更感謝你默默忍受著焦灼與惶恐,卻仍然堅持了那個很可能會讓你自己抱憾終生的選擇,隻為了讓我能夠再多一線生機!
顧行沒出聲,隻是反手碰了碰李非魚的手背,像是不著痕跡的安撫。
李非魚長長舒了口氣,終於言歸正傳:“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餘成言抬起快被閃瞎了的狗眼:“什麽事?”
李非魚道:“拋開所有細枝末節,以及所有王鵬章讓步妥協的部分,剩下的東西並不多,甚至連贖金的額度都不屬於那些他所堅持的東西,就好像五百萬現金的增減在他看來隻是無關緊要的,又或者是別的什麽的附庸。”
她聲音頓了頓,又說道:“但比起贖金的額度,他卻似乎在交付贖金的時間和地點上格外堅持,前者被他額外強調過,還找了各種理由來證明在這個時間交易的合理性,而後者……他更是幹脆隻以通知的形式進行,根本就沒有給出討價還價的餘地。”
確實,若是隻當作一場普通的綁架案來看,這些行為都說得過去,但如果產生了更深的懷疑的話,那麽這一樁樁舉動就顯得有些刻意和生硬了——尤其在當時交涉的主動權還在警方手中的情況下。
“所以說,”陸離沉吟道,“王鵬章的目標不是錢,而是時間、地點?”
李非魚從顧行肩頭抬起臉來:“不止如此。如果僅僅要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在龍江大學,他們完全不必要將警方牽扯進來,做這種徒增風險的事情完全不像是王鵬章的風格!你們再仔細想一想,整件事情中,尤其是和時間地點相關的交涉中,還有沒有忽略什麽細節?”
她不說還沒人在意,這麽一說,陸離和餘成言就都想起來了,不約而同道:“超市!”
李非魚一怔:“什麽超市?”
顧行他們追的是禮拜堂那條線索,對超市的事情後續並不清楚,便聽餘成言解釋道:“就是給綁匪送鑰匙的那家沃爾瑪,因為時間緊急,來不及布控,所以根本沒有發現是誰取走了鑰匙……等等!”
他說到這裏,陸離麵色也猛然一變,愕然道:“不對!王鵬章身上根本沒有鑰匙!”
“你說的鑰匙,是……”李非魚心頭突地跳了下,像是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呼之欲出,“是我媽提供的那枚ID感應鑰匙?!”
驟然間,一切零散的線頭都被串聯了起來,她被其中隱藏的含義驚得渾身發冷,失聲道:“生物實驗室!如果取走那枚鑰匙的人就是王鵬章的同夥的話,那他們的目標可能是生物實驗室!”
顧行覺出掌心握著的那隻手異常冰冷,甚至無法控製般開始發抖,他收攏手指,像是要將身體的溫度傳遞過去,沉聲道:“別急,慢慢說!”
李非魚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快!聯係龍江大學!讓人去清點生物實驗室裏的危險品!”
說著,她自己也彎下腰,在顧行身上來回摸索:“把你的手機給我!”
在拿到手機的第一時刻,她就立即撥通了何昕的電話:“媽!你大學的鑰匙都有哪些實驗室的權限?其中有沒有危險品!”
見到這個眼熟號碼的時候,何昕本還有些忐忑激動,但劈頭被問了這麽一句話,她不由愣了:“哪有什麽危險品啊?都管製著呢!……怎麽了?”
李非魚心頭一鬆,可還沒放下電話,就聽顧行突然說道:“陸離,你說下午大學有好幾輛送貨的車?”
陸離正在和龍江大學那邊聯係,聞言下意識地想起了那輛停在生物實驗樓前的送貨車輛,從車上下來的兩名身穿防護服裝的工作人員的身影驀然在眼前浮現出來,揮之不去。他頓時悚然而驚:“請問,貴校生物實驗室下午是不是接收到了危險樣品?!”
李非魚也同時問道:“媽,你一直說的要申請的項目是什麽?”
何昕一頭霧水:“和基因測序有關,到底怎麽啦?”
她略略解釋了一兩句,聽起來確實不是什麽危險性或保密級別高的項目,隻不過,校方的回應卻讓人把還沒完全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來:“是的,是一批鸚鵡熱衣原體的新型變異體樣本,因為我們大學正在和醫大聯合開展一個研究項目,為了攻克……”
陸離沒聽他接下來說了什麽,他心裏已涼了一半,機械地確認道:“請問那批樣本現在存放在哪裏,都有誰的鑰匙擁有進入那間實驗室的權限?”
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餘成言調出了個網頁:“我看了下,好像有點像禽流感病毒,感染症狀類似感冒,多數患者會患上肺炎,但隻要用上抗生素治療,致死率並不高,應該……”
他沒說完,顧行冷冷打斷道:“變異體!”
餘成言倒吸一口冷氣,住了嘴。
一種尚處於實驗室研究階段的變異體,或許也就意味著誰都不知道現有的抗生素是否真的能夠對症治療,那麽相應病症一旦大規模爆發,所產生的後果很可能無法預估。
陸離終於放下了手機,他像是嗓子發幹似的,澀聲道:“有實驗室進入權限的人隻有五個,除了工程師和項目負責人以外,還有負責同時進行的另一個項目的……”他沒再說下去,隻是默然望向李非魚。
無論是工程師,還是衣原體研究項目的負責人,如果他們的ID感應鑰匙丟失或者他們被卷入綁架案,那麽人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會集中到這個危險級別很高的項目上,並會采取相應措施,唯獨何昕,她擁有著高權限,卻從事著重要而並不危險的研究項目,從這個角度看來,她簡直是最完美不過的突破口!
幾人正在麵麵相覷,校方的電話便又打了回來。
生物係主任的聲音驚慌失措:“警察同誌,工程師剛去檢查過了,那、那批樣本失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