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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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成言又統計了一遍手頭的數據,截止到現在,仍舊不能排除嫌疑的禮堂類建築還有五十九處。雖然這個數目仍舊不少,並且還不包括可能存在的非公開運營的場所,但與之前的大海撈針相比,已經算是有了極大的進展。
陸離低聲問:“怎麽樣,要通知當地派出所挨個排查麽?”
這個提議聽起來十分誘人,但顧行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道:“不是時候。”他還需要進一步縮小範圍,務求一擊必中,否則的話,以王鵬章的個性,很難說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餘成言嫌棄地瞧了眼陸離,露出個“我就知道”的表情,衝縮在一邊角落裏啃甜點的小女警招了招手:“音頻呢?處理完了嗎!”
那女警被他瞪得差點把提拉米蘇咽進氣管裏,因為低血糖而顯得慘白的臉往下一沉,飛快地把處理過的音軌全都打包發了過去,這才從他的虎視眈眈之下逃出一命。
那些音軌有最初電話中變聲過的,更多則是後麵兩次視頻之中的,分門別類地存在了不同的文件夾裏,還貼心地做了許多標注。
餘成言往分線器上又插了個耳機,頭也不回地遞給顧行,經過了處理的聲音流淌出來,在除去了人聲部分的音軌之後,環境中的背景音立刻變得清晰卻又雜亂。
最明顯的是風聲,寒風敲打在玻璃上,其中還伴隨著窄細的樹幹在風中抽打出的獨特尖嘯聲,特征明顯得讓人不容錯認,還有就是屋子裏零星的腳步,根據輕重不同,能分辨出至少三種不同的足音,證明綁匪至少有三個人。
除此以外,更多的信息就沒有了,綁匪似乎也在很小心地避免在視頻和音頻中透露出過多的細節。
但有的時候沒有信息也同樣是一種信息。
顧行沉吟道:“五分鍾內,沒有車輛經過。聯係各交警支隊,提供路況狀態。”
他麵前拚合而成的整張地圖已經被塗塗抹抹得像是張鬼畫符,可陸離對待這玩意的態度卻堪稱小心翼翼,生怕漏掉了一點細節,再認真不過地按著它做了份簡易的電子版,迅速發送了出去。
在他們等待回音的時候,莊恬這邊也有了進展。
她帶著人身穿便衣,徒步進了小區,來到了那個神秘尾隨者的家門外。
屋子裏很安靜,莊恬一邊默默祈禱那猥瑣到家的倒黴玩意能老老實實地等著被逮,一邊殺氣四溢地回首下令,連敲門的環節都省了,直接把防盜門給撞得變了形。
伴著撞門的巨響,臥室裏竄起一聲驚叫,像是住了一窩嚇破了膽的耗子。
莊恬摩拳擦掌地衝了進去,剛喊了聲“警察”,就愕然見到一個年輕男人正在手腳並用地王窗台上爬,看樣子像是想要跳樓逃生。莊恬差點讓他這副尊容給氣樂了,臉色一沉,冷笑道:“跳啊!你家住的五樓,有本事你就跳啊!你這種惡心玩意死一個少一個,要是真死了我還替人民群眾謝謝你!”
那人當然是沒膽子真去跳樓的,他但凡骨頭再稍微硬一點,也不至於連報個案都沒報成,中途還嚇得哆哆嗦嗦地落荒而逃了。
莊恬“呸”了一聲,上前抓小雞似的把那人從窗台拎了下來,她個子小,力氣卻大如綠巨人,捏著個一副腎虧相的男人也絲毫不費力,好像他那百多斤全都長到了狗身上似的,把他往地上一摜,從口袋裏掏出一遝偷拍照片兜頭砸了他一臉:“挺出息啊你!有膽子偷拍姑娘,怎麽沒種大大方方說出來!丟人的玩意!”
那男人原本還抻著脖子想要反抗,待到看清了照片,腦門上冷汗立刻滴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了。
配合莊恬的是個陸從安特意指名調來的壯漢刑警,生平也最看不上這種猥瑣貨色,一路把人從家門口提溜到了審訊室,二話不說,先把手銬腳銬上了一整套,轉身就照著他眼前桌板猛力砸了下去,嚇得那人一句“警察打人啦”憋在了嗓子眼裏。
莊恬冷冷道:“說吧!今天早上你目擊到的綁架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又“啪”地把照片甩到了桌上:“被綁架的是不是她?綁匪有幾個人,長什麽樣?還記得什麽,全都趕緊說出來!”
對方被她這一連串問題砸得一愣,但緩過神來卻又感覺到了一絲討價還價的希望,正要開口,誰料旁邊那至少一米九的壯漢突然開口了。
“你叫……羅振宇是吧?”他隨手翻出了男人的身份證,冷笑道。
莊恬:“孫哥?”
那名叫孫嶽的刑警衝她擺了擺手,又回頭朝記錄員一揚頭:“哎,給哥們個麵子,你先把監控掐了,出去抽根煙,過幾分鍾再進來!”
這顯然不合規定,但同事都已經落到了綁匪手裏生死難測,誰還有心情在細枝末節上耽誤時間,那記錄員眼皮都沒抬一下,立刻轉身出去了。
孫嶽便掰著指節陰惻惻地笑起來:“想講條件是吧?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嘴硬的下場!”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羅振宇全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但手腳都被限製住了,連一寸也動不了,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巨大恐懼感。
“我說!”眼看著越來越拳頭逼近眼前,羅振宇慌忙尖叫起來,“我什麽都說!你別打人啊!”
不得不說,這位被專門指派過來的孫警官確實很好用,同樣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氣場,但給人的壓迫感卻比長相甜美嬌小的莊恬強了不知多少倍。
半個多小時後,莊恬拎著完整的訊問記錄風風火火地衝進了李家的別墅。
她一進門就急忙說道:“顧隊,那人讓我和孫哥嚇得跟孫子似的,什麽都說了!綁匪一共有四個,除了一個司機他沒瞧見長相,還有三個我都找人畫了幾幅速寫,細致的素描還在畫呢,這個你先湊合看看!”
她興衝衝地揚了揚手裏的幾張畫像,卻發現沒人搭理她,連忙納悶地湊近了:“你們幹嘛……哎呀,這是綁匪發來的?!”
顧行他們正在全神貫注地重看綁匪發送過來的第二段視頻。
視頻並不長,從頭到尾隻有五分十秒,圖像中李非魚斯文卻快速地低頭吃著東西,簡直像是個餓死鬼投胎,吃得十分專注,直到視頻結束前的幾秒鍾,在放下了空飲料瓶之後,才不經意地稍微抬了下頭,然而即便如此,仍舊與鏡頭沒有什麽眼神交匯。
莊恬看得滿頭霧水,忍不住戳了戳身邊的陸離。後者隻得小聲給她解釋了一下她不在場的這段時間裏發生過的事情。
莊恬這才恍然,可琢磨了一下,又覺得還是有點古怪:“你們是覺得這段視頻裏有什麽別的內容?”她抓抓頭發,眉頭皺起來:“可我怎麽看都覺得小魚就是在吃東西啊!”而且看起來還挺慘的。
李非魚的樣子確實挺糟糕,雖然能看出來她在錄製視頻之前或是主動或是被動地把手臉和頭發都洗過了一遍,羽絨服的顏色又比較深,暫時沒有什麽明顯的血跡露出來,但那副蒼白而濕淋淋的模樣卻讓她活像是個剛撈出來的水鬼。
莊恬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不由自主地輕聲咕噥:“這大冷天的,那麽多水,也不知道會不會……”
“你再說一遍!”
她最後“生病”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顧行突然截口打斷了,嚇了一跳:“說什麽?哦,我就是擔心小魚會不會著涼,顧隊你怎麽了?”
顧行沒理她,轉向餘成言:“氣溫?”
餘成言立刻劈裏啪啦地敲起了鍵盤,幾秒鍾之後就把可疑區域內各處的氣溫全都列了出來,因為相距不遠,所以溫差並不大,基本分布在零下八度到零下十度之間。
北方有俗語說“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如今臘八臨近,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如果室外氣溫在這個範圍內,那麽……
顧行往花花綠綠的地圖上掃了一眼,問道:“這些地方,哪裏保持了供暖?”
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過來,視頻中李非魚的頭發雖然過了水,但仍然顯得很柔順,並沒有絲毫被凍硬甚至結冰的跡象,如果她所在的禮堂因為無人使用而終止了供暖的話,絕不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產生。
而有了這個念頭打底,顧行很快就發現了另一個被忽略的細節。
在綁匪傳來的兩段視頻中有一個共同點,李非魚全都洗過手和臉,如果這並不隻是巧合,也不是因為她不願讓他們過度擔心而勉強整理的結果呢?
在食物和飲料的包裝和品牌上,他們無法發現任何端倪,而視頻中的李非魚看起來也淡定得像是認命了,但顧行想,據他的了解,李非魚從來就不是一個甘於認命放棄的人,就連在寶金縣的那個夜晚,在她真正麵臨生死一線的時候,她仍舊掙紮著向他傳遞來了關於案件的線索,那麽現在又有什麽理由例外!
顧行心頭隱隱泛起一陣酸澀的暖意,這就是他喜歡的人,她不是沒有恐懼,也不是不會悲觀,但無論有多難過,又有什麽樣的坎坷壓在她身上,她都永遠不會驚慌失措地屈服放棄。
她沒有試圖用多餘的動作來傳遞消息,隻是因為信息本來就已經在她身上。
大約一分鍾之後,顧行將兩段視頻快進播放完畢,終於抬起頭來:“那裏可能有獨立供水、供暖係統。”
如果沒有供暖,李非魚身上和頭發上的水很容易結凍,同樣,如果沒有獨立供水,綁匪絕不會允許她幾次三番地使用大量清水梳洗。
原本隻剩下五十多個的可疑地點,在有了這兩條限定之後,立刻被縮減到了十四處。
希望的曙光似乎終於穿透黑暗,開始顯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