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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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嘀嘀——”


  設定好的鬧鍾尖叫起來,李非魚一個激靈睜開眼,車載時鍾剛好跳到21:00。


  “有動靜麽?”她邊問邊從手套箱裏抽出張濕巾,抹了把臉,順手把那隻長了腿正在到處跑的鬧鍾給捉住扔了進去。


  顧行的視線像是被那隻履帶戰車造型的鬧鍾給抓住了,無語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


  李非魚摸出手機給莊恬發了條語音:“包子味道怎麽樣?”


  很快就有回音,就仨字:“吃撐了!”


  李非魚心情很好似的笑起來,又開玩笑地說了幾句閑話。


  但這一回對方卻沒了反應。


  李非魚又等了片刻,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她笑容一斂,扭頭說道:“他們可能……”


  她剛說了個開頭,顧行已經截口道:“安全帶!”說話的同時已啟動了車子。


  果然,正在此時,莊恬的電話打了進來,剛一接起來,她就飛快地說道:“人跑了!走的應該是你們那邊!他從另一條路來的,剛一看到我們在店裏,連停都沒停,直接就騎著摩托跑了!這人也太賊了!你們注意,他還是那一身,戴著頭盔,摩托也是黑的,車上沒有牌照,老陸正在通知各路口布控!”


  李非魚:“好——嗷!”


  她話沒說完,車子突然一個彈射起步,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李非魚沒防備,差點咬了舌頭,急加速中,她被慣性緊緊拍在了椅背上,疑心肺裏的空氣都被撞了出來。


  她扭頭怒道:“顧行你開的是汽車還是火箭!我這車可隻保了最低的強製險!”


  顧行僅僅抿了下嘴唇,仍注視著前方,完全沒搭理她。


  李非魚驚魂未定地抱怨了兩句,心髒晃晃蕩蕩落回原處,她就不再胡扯,這時嫌疑人也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一輛通體漆黑的摩托從窄巷口出來之後,猛地向右急轉,沿著大路飛馳起來,兩人現在正緊隨其後。隻可惜這是私車,沒有警笛,路上的車輛毫無危機感,不僅不提前避開,反而還有路怒症重度患者看不慣這種超速行為,突然別過車頭試圖阻擋,看得她三魂七魄都要從頭頂冒出去。


  “智障玩意!不要命了嗎!”


  李非魚嚇出一身冷汗,隻覺眼前一對對紅彤彤的車燈拉著殘影,在視網膜上左衝右突,都是在最後關頭才險而又險地避開了車毀人亡的慘劇,驚險程度直追好萊塢大片。


  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的小破車居然性能如此強大,更沒想到平時恨不得在腦門上寫著“禁欲係”三個字的顧行飆起車來居然像在上演現場版的速度與激情。腎上腺素的驟然升高讓她手指都開始發抖,但腦子卻又異常的清醒,她飛快地啟動軟件商城,把頭一個找到的模擬警笛的軟件載了下來,音量調到最大,開窗按下播放鍵。


  嘹亮的“嗚哇嗚哇”聲立刻響徹夜空,讓李非魚十分感動於自己手機奇佳的音效。


  前方慢悠悠逛街的車輛總算有了點危機意識,不情不願地向兩側讓開。


  但嫌疑人的摩托卻在陡然間又一次急轉!


  顧行沉聲道:“路線!”


  李非魚低罵了一聲,奈何手機已經被緊緊捆在了車窗外側,屏幕橫七豎八地纏滿了膠帶,像個新出爐的木乃伊,高速行駛中實在弄不下來,她便咬咬牙,探身去摸顧行的褲子口袋。


  顧行百忙之中瞥她一眼,混亂下也看不出表情是不是尷尬,但大腿肌肉卻驀地繃緊了。趁著減速轉彎的時機,他稍微側了下身,讓李非魚艱辛地把他的手機摸了出來,然而緊接著,好不容易才成功的李非魚就又出離憤怒了:“指紋鎖?顧行!你居然用的指紋解鎖?!”


  顧行也很無奈,誰在設定手機鎖屏的時候能想到會有這種操蛋的場合呢!


  摩托車在車流之中如魚得水,與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拉大,就算警笛和喇叭的聲音震天響也無法改變眼下的局麵。


  顧行餘光確認了手機的位置,憑感覺伸手抓過去。但就在這時,不遠處路口的綠燈突然變紅,兩側車輛開始移動,險險地將他們與前方的摩托車隔了開來!


  顧行一驚,不得不立刻收回手,在極短的時間內降檔急加速,雙手猛地一打方向盤,避過刹停的前車,然後一腳油門踩到底,以毫厘之差在左右兩側的車輛匯流之前衝了過去!

  李非魚此時十分確信,差點被王鵬章砸死的那天都沒有這麽刺激。


  她心髒都快跳出喉嚨口了,覺得自己當年還向往充滿挑戰的生活簡直是中二傻逼,純種的,現在如果能回到混吃等死的日子她馬上就去燒香,她勉強深吸一口氣,在兩次換檔的間隙抓過顧行的右手,穩準快地按上了手機背麵的指紋掃描。


  ——該死的屏幕總算亮了起來!


  她還沒來得及放鬆,就點開了地圖,切換到交通流量監控界麵。


  眼下他們在四環邊上,附近全是居民小區,正趕上周日夜裏,去各處撒歡的人們浪夠了,紛紛開車回家,地圖上幾條主要道路一溜的紅黃,幾乎看不到代表交通順暢的綠色。


  車子晃得厲害,不停在加速減速和漂移之間無縫切換,李非魚懷疑自己右胳膊都在車門上撞成了十八截,她費了好大力氣才預估出一條不那麽擁堵的路線,首尾相接的幾條路繞了半圈,最終切到了一條細長的小巷盡頭。


  李非魚無意識地提高了聲音:“直行!第二個路口右轉!”


  第一個路口近在眼前,最為臨近嫌疑人駕車逃入的窄巷,但顧行毫不猶豫地直行駛過,直到前方又出現十字路口,才又來了一次漂移,斜插進去。


  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李非魚被巨大的力道甩向駕駛座,肩膀幾乎與顧行的右肩相碰,又在半途讓安全帶給拽了回來,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卡了線的風箏。


  她顱腔內又開始疼,七葷八素地看了眼手機:“靠右直行!前麵第三個紅綠燈下輔路!”


  顧行依言照做。


  這時莊恬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輕柔歡快的樂曲在車窗外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給高亢的偽造警笛加了個低聲部和聲,一起響徹大街小巷。


  李非魚:“……日了狗了!”


  鈴音好不容易停下,她連忙用顧行的手機回撥過去,接電話的居然是陸離,不用多說,兩人都心有戚戚焉地意識到了彼此處境的相似。


  “你們到哪了?!”陸離聲音急促,早沒了以往的斯文,話音未落,伴著“咚”的一聲巨響,他就又氣急敗壞地吼道,“莊恬!你他媽開的是車不是坦克!看到路障了嗎!”


  李非魚覷了眼儼然要上天的顧行,欲哭無淚地想:“至少坦克仍然是地麵部隊……”


  對麵警笛聲混亂,她隻能扯著嗓子報了自己的位置,大聲喊:“嫌疑人在兩分鍾之前拐入小清水巷!中間沒有其他岔路,現在隨時都可能駛出,注意攔截!——顧行,右轉!我看到他了!”


  黑色的摩托車引擎轟鳴,從狹窄的巷口躥出,然而在兩側警車的包抄下居然絲毫未停,直接向左急轉,擦著他們的車邊逆行而過。


  顧行神色冰冷而專注,方向盤左轉到底,換檔拉手刹踩油門各種動作一氣嗬成,李非魚看得眼花繚亂,隻覺車子幾乎是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再次追著嫌疑人飛馳起來。


  附近的警笛聲開始匯集起來,李非魚費勁地伏在窗口向後看過去,不出意料地瞧見了特偵組那輛黑色SUV,果然開得虎虎生威,帶著股神擋殺神的氣勢,仿佛隨時要碾平她的小白車奔赴戰場。


  餘成言的聲音在警用電台響起,又通過手機信號傳來,不太清晰,也因此顯得比本人的氣質更加不吉利,像隻報喪的烏鴉:“各單位注意,嫌疑人現在……正在……兩公裏……脫離監控區域……”


  幾個關鍵詞讓李非魚猜出了個大概,她快速說道:“這條路是通向溪山滑雪場的,他要是去了那片區域可能就沒法靠交通攝像頭監控去向了!”


  顧行神色不動:“還有多遠?”


  李非魚:“1.7公裏!”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那麽遠,五百米外就是一條隧道,隔著擁堵的車龍,能看見那輛摩托車見縫插針地在一群笨重的四輪大家夥之間左轉右拐,毫不遲疑地衝了進去,而他們卻功虧一簣地被堵在了隧道口之外。


  李非魚心裏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突然拍窗叫道:“開鎖!讓我下車!”


  出乎意料,顧行不僅停了車,而且自己也跟了下來,比她更快地跑進了隧道裏。


  剛被瘋子摩托車嚇飛了魂的司機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又瞧見倆更不要命居然徒步闖進車流的,紛紛瘋狂地錘起喇叭破口大罵起來。


  顧行充耳不聞,一直跑到隧道內百米左右的位置才突然停了下來。


  山壁邊上扔著一輛摩托車,引擎燙得能炒菜,而騎手卻不見了蹤影。


  李非魚下了車才發現腿是軟的,還沒從舊傷中完全恢複的腦子更是昏沉沉的疼,她一步三晃地趕到拋車地點,靠在山壁喘了口氣,好懸沒直接滑坐到地上。


  顧行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拎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緊急出口!”


  但凡稍長一些的隧道,全都有避險用的緊急逃生通道,便於人員在意外發生時能夠迅速撤離,而既然是防備意外的,這玩意就絕對不會上鎖。


  也就是說,誰都能出去!


  果然不遠處就有一道漆成熒光色的金屬門。


  顧行把車鑰匙塞回給李非魚,語氣不容置疑:“回去等我!”


  “你呢?”


  李非魚心裏狠狠跳了一下,她手指在身側痙攣起來,像是想要抓住眼前的人,但最終也沒有動作,隻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很危險,小心!”


  顧行沒有作答,拉開門快速走了進去。


  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隔斷了其中所有聲響。


  李非魚原地站了幾秒鍾,突然攥拳砸向牆壁,上麵冰冷粗糙的凸起劃過未愈的傷口,血一下子湧了出來。她閉了閉眼睛,轉過身拖著步子慢慢地往外走,但走著走著,不知想到了什麽,腳步漸漸堅定起來,速度也越來越快。


  一輛車急刹在她旁邊,陸離打開車窗,目光在她流血的手上掃過:“顧隊呢?!”


  李非魚霍然轉頭,眉眼淩厲:“緊急通道!恬姐,請你立刻去追他,陸離,通知其他人,在地上出口附近布控!”


  莊恬神色一凜,二話不說,跳下車就往緊急出口跑。


  陸離換到駕駛位,雖然表情凝重,但仍斬釘截鐵道:“別擔心,顧隊不會出事的!”


  李非魚沒接他的茬:“我怕嫌疑人還有後手。”


  在被圍追堵截了這麽久的情況下,還能全麵地判斷路況,找到逃脫的機會,這份縝密和冷靜,還有他殺人時的殘忍,都不是常人能擁有的,所以誰又能保證在窮途末路之下,他不會做出更可怕的事呢!


  又或者,逃到這裏,會不會本就是他給自己預設好的退路?!


  陸離咬住下唇,狠狠一拍方向盤:“我去前麵調頭,你電話別掛!”


  李非魚點頭,忍著頭疼一路跑回車邊。被膠帶綁在車窗外的手機還在吱哇亂叫地模擬著警笛,她一把將它扯下來,看也不看地扔進車裏。手機在後座上彈了幾下,撞上了車門,後蓋脫落,惱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瞥了眼地圖,原地調轉方向,對著手機大聲說:“陸離!聯係市政,問清楚附近有幾個疏散點,都在哪!”


  很快,副駕駛位上的手機傳出回答:“溪山路中段!那邊還沒人過去!”


  李非魚:“溪山路中段,收到!”


  ——但是沒有人!


  出口的鐵板門半敞著,塵封的灰土味道從裏麵浮起來,似乎有人剛剛出來,不過附近卻沒有任何行人的蹤跡,夜間的街道上空空蕩蕩,與方才出入城主幹道的擁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李非魚下了車,四下望去,長街夜風驟起,寒涼得讓人心底發麻。


  她心頭不祥的預感更加濃重。


  她抓起手機,在地圖上飛快地放大縮小,突然瞳孔縮緊——前方轉彎百米外有個地鐵站!


  會在那裏麽?

  她穩了穩神回到車上,但還沒來得及係好安全帶,就突然聽到一聲引擎的轟鳴,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雪亮的車燈照亮了半條街,從斜前方逼近。


  莊恬的尖叫聲在轉彎處撕心裂肺地響起來:“顧隊——!”


  李非魚頭皮一炸,霎時間腦子裏隻剩一片空白,在理智回籠之前,她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油門狠踩到底,對準斜衝過來的車子就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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