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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他拋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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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的電量?

  在瞬間的茫然之後,顧行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他接過陸離手裏的證物袋,將手機和充電寶都檢查了一遍,越看到後來,臉色就越難看,最後連額角的青筋都微微凸顯了出來。


  他轉向李非魚,生硬地吐出幾個字:“是我的疏忽!”


  莊恬:“啥?”她拽拽陸離的袖子,用口型問:“究竟怎麽啦?”


  陸離少見地沒有理會她,麵色比顧行好不了多少。


  李非魚愣了下,疑惑地看向充電寶上已經熄滅的指示燈和手機隻剩小半的電量,幾秒鍾之後,她被持續的不適感拖慢了半拍的思維終於“啪”地接上了,但震驚之後,她卻又禁不住啞然失笑:“之前給你的評價真沒錯,你要是連這都能提前想到,可真成神仙了。”


  她臉上的調侃之色一閃即逝,再次開口時聲音已變得有些陰鬱:“如果真有內鬼,會是誰呢?”


  “內鬼?”莊恬又嚇了一跳,一臉懵地打斷,“哎等等,怎麽就跳躍到這兒了?你們誰先給我解釋解釋唄,不帶這麽嚇唬人的好嗎!”


  顧行臉色鐵青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陸離隻好再次化身幼兒園老師:“嫌疑人是如何知道顧隊最近不會回家的?又是怎麽確定咱們會在合適的時間找來的?”


  “合適的時間?”莊恬呆了一會,忽然驚愕地瞪向證物袋,“你你你、你是說……”


  李非魚順勢接口道:“沒錯。如果顧隊在他安放手機的時候突然回家,他很可能會無處可逃——畢竟,顧隊可不是我這款弱雞;而這款手機電池加上充電寶的電量總共能維持三四天,如果這期間咱們一直沒有想到顧春華的事情,那麽這個手機的線索和屋子裏的一切布置,就都喪失了戲劇性的效果,以王鵬章自命不凡的性格,他怎麽可能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必然有其他的方法來確保警方在合適的時間、並且也隻能在合適的時間裏回到這裏。


  如果隻是前者,還有可能通過匿名電話之類的把戲來達成目的,但若加上後一條,那麽在警隊裏,在顧行身邊,必定有他的眼線。


  而這個內鬼,會是王鵬章準備給他們帶來的驚喜麽?

  李非魚踩著摩托車的排氣管,借此穩定住身體,強迫自己繼續思考。但就在這個時候,顧行忽然說:“不是!”


  幾人都怔愣地看向他,李非魚道:“那會是什麽?咱們還有什麽疏漏?”


  顧行:“途徑。”


  可惜這一次李非魚沒能及時給出解釋,在另外兩人的注視下,她抬手按住太陽穴,額頭又開始漸漸滲出冷汗來,腦震蕩帶來的後遺症在此刻顯露無遺。


  顧行在第一時間就熟練地撐住了李非魚微微搖晃的身體,生硬地解釋:“工地,炸藥量……”


  “如果劉強這樣的工人都需要由顧春華配合吸引別人的注意力才能順利把偷竊的炸藥帶出去,那麽作為一個外人的祁江是如何做到的?還一做就是十幾次!”


  李非魚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顧隊的意思是,祁江把炸藥偷運出去的途徑仍舊不得而知。”


  顧行手上加了一點力氣,更加穩固地扶住她的肩膀,他的目光有些複雜,說不清是感謝還是歉意更多一些,但下一秒他就收回了手,把頭盔遞給李非魚,自己也跨上摩托車。


  “水。”


  他隻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字,而後就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出了村子就是工地,龍盤江的支流呈“幾”字型,在這裏轉了第一個急彎,從二者旁邊奔流而過,水麵雖然不算寬闊,但水流卻異常深而湍急,即便在這臨近初冬的季節,也沒有絲毫結凍的跡象。


  顧行把車徑直開進了工地,直到最內側才刹住,他一言不發地下車搜索起來,或許因為太靠近江水的緣故,這裏雜草十分茂盛,頗似蘆葦的枯黃草莖幾乎要把工地圍牆的下半部分全都遮住。


  江風猛烈,把藍色的鐵皮圍牆吹得嘩啦啦直響,而這響聲之中似乎還摻雜了些許叮叮咚咚的響動和銳利的嘯鳴,像是生了鏽的哨子與風鈴。


  顧行謹慎地循聲走過去,麵前的雜草開始出現了不規律的倒伏,工頭不明所以地跟上來:“咋了?”他湊近了,也瞧見那些折斷了的草莖,不由嘟囔道:“不就是有人來撒尿……”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有人說:“不是。”


  他剛要回頭,卻見顧行在半米多高的草叢中蹲了下來,小心地拂開了麵前茂密的枯草。


  一道被刻意撕開的裂口躍然眼前!

  “這是?!”工頭大驚。


  顧行沒有回答,他從那道縫隙探出手去摸索了片刻,而等他再度把胳膊收回來的時候,手中握著一個式樣獨特的瓶子。


  一個漂流瓶。


  顧行回頭和李非魚對視一眼,拔出了瓶塞。


  透明的玻璃瓶外圍著緩衝用的橡膠網,而裏麵則空空蕩蕩,隻放著張折成玫瑰花形狀的粉紅色紙條,展開後水彩筆色彩濃重得幾乎要透出紙背,在上麵歪歪扭扭地畫了張小醜的臉,鮮紅的嘴唇往兩邊誇張地扯開,幾乎要拉到耳朵根,不知正在嘲笑誰。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像是都被這個濃墨重彩又充滿童趣的小醜給震住了。


  半晌,李非魚聽見自己壓抑得毫無波動的聲音:“他想讓咱們試一試。”


  多少年來,因為厭煩乏善可陳的現實,她曾無比期待挑戰帶來的興奮和期待,唯獨這一次,謎團和挑戰讓她感受到的卻隻有憤怒。


  因為這是場以太多的血做為代價的博弈。


  顧行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就在李非魚的話音落下的同時,他迅速而平穩地重新塞好瓶塞,抽掉係帶,然後透過那道圍牆上的裂縫把漂流瓶遠遠拋了出去,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什麽重要證物,而隻是個隨手撿到的小石子一樣。


  巴掌大的小瓶子入水的聲音微不可聞,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淹沒在了滔滔江水聲中。


  然後顧行注視了李非魚片刻,拍拍她的肩膀:“走。”


  江水“幾”字的兩個頂角由西向東拉成一條兩公裏的直線,而初具雛形的公路則與之平行,平直地鋪展開來,因為接二連三的爆炸,如今工地已經停工,尚未鋪設瀝青的路麵上空空蕩蕩,隻有摩托車飛馳的聲音帶來刺耳的轟鳴。


  大約兩三分鍾之後,顧行腰上一緊,他向江麵的方向瞥過去一眼,隨即刹車,回頭匆匆地說:“在這等我!”


  李非魚卻不肯,雙手仍扣在他腰間,半步也不許他離開,直到顱腔裏的痛感開始平緩下來,她深深喘了幾口氣,咬牙道:“一起去。”


  顧行掰開她的手的動作就頓了下,他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沉默一瞬之後又咽了回去,並沒有再試圖阻止她,隻是默默地向前探路。


  腳下石灘淩亂,江灘與淺水中被一片枯黃覆蓋住,枯草紮根水下,頂端卻仍然能夠高高沒過膝蓋。不過,此地景象雖與工地圍牆邊十分相似,但從附近的楓林可以判斷出,這裏距離林灣旅舍已經不遠,前方就是通往旅社的小路,而江水就在小路與新修的公路相接的地方轉了第二個彎。這裏的水麵要寬闊許多,但轉彎卻比西邊紅穀村外更急,幾乎呈現出銳角來,水下的每一道亂石都攪起陰沉的漩渦,森涼的水汽濺起,寒意徹骨。


  李非魚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在鬆動的亂石中尋找穩定的落腳點。


  不多時,顧行就與她拉開了幾米距離。


  突然,顧行的背影劇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腳下踩空了,水聲從他腳下濺開,髒汙的浮沫和兩隻空飲料瓶無聲地漂開,李非魚連忙快走幾步,想要追上去,但顧行卻及時地回頭擺了擺手。


  見她的腳步重新緩下來,顧行才繼續撥開身前的雜草繼續前行。


  隨著向江邊深入,他的風衣邊緣開始被葦草上匯集的水汽打濕,但他卻渾然不覺,仍耐心地在藏汙納垢的蘆葦叢中摸索,似乎連一寸都不打算放過。


  李非魚猶豫了下,正要挽起褲腳也下水幫著尋找,但顧行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原地等我。”


  好在沒過多久,隨著草叢被撥開,其中終於微光一閃——找到了!


  那隻巴掌大小的漂流瓶就靜靜地漂在葦叢之中,沾了水的透明玻璃在陽光下反射著明亮的光。


  顧行握著那隻瓶子直起腰來,兩人默然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沉重之色。


  湍急的水流,急轉的江灣,還有那些亂石與足以將許多漂浮物纏住的葦草,一起在靠近河道“幾”字型右側頂角的位置製造出了塊近乎於死水潭般的區域。


  隻要用心測算過,從紅穀村與工地方向扔出的小件漂浮物就全都會滯留在這處死水灣裏,想必當初不能光明正大地從工地正門帶走的失竊炸藥都是被這樣偷渡出來的。


  那麽,如果這一次“偷渡”的是個比小包炸藥要大上許多倍的物件呢?

  譬如人的屍體。


  李非魚又開始覺得想吐了。


  她不清楚顧行是否猜到了,但在此刻,她突然從頭到尾地想通了王鵬章的用意。


  警方的疏漏是在祁江死後沒有第一時間繼續追查他偷渡炸藥的途徑,自然也就沒有發現此處死水灣的存在,所以王鵬章就要把顧春華的屍體丟棄在這裏來進行挑釁,既諷刺了警方的疏忽,也是在宣泄自己一周前被迫殺掉同夥拋屍水中的忿恨,但話說回來,如果他扔下的隻是屍體,那麽這一舉動的諷刺力度就太過尋常了,根本不值得他大費周章地進行預告,除非——


  就在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一瞬間,李非魚全身都開始發抖,不是恐懼,而是憤怒,在她被襲擊的那個夜晚也不曾體會到的憤怒漲滿了整個胸口,像是要把人燃燒殆盡一般。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冰冷的江水開始沒過亂石灌入鞋子裏,她卻腳步不停,一直走到顧行麵前。


  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她低聲說:“他‘拋屍’的時候,顧春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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