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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天道不複 成府亂事

  鄭畋一行還在繼續向西撤退的途中。


  “咳咳咳……袁公,我們這是到哪裏了?”鄭畋掙紮著從車上坐起身道。


  “鄭帥,您身體不好,還是快躺下吧,人馬剛剛過了岐山,眼下離鳳翔還有一段路程。”陪在身旁的袁敬忙開口應道。


  可鄭畋卻是兩眼泛紅,坐在那裏連聲歎氣。


  “唉——想當初我三軍將士費了多少心血,最後才總算是在那龍尾坡上站穩了腳跟,可如今……唉,我實在是愧對陛下,有負聖上重托呀!”


  袁敬忙從旁勸解道:“鄭帥,眼下我軍人困馬乏、糧草不濟,縱使再繼續留下去也已毫無意義,如今權且暫退鳳翔府以避賊叛鋒芒,待到來日鄭帥病體康愈,我軍亦重整旗鼓之時,咱們自可再殺回來一雪前恥,以報聖恩!”


  鄭畋也知道這是袁敬在有意安慰自己,話雖如此,可要想再重整旗鼓,等待下一次時機來臨又談何容易。


  “唉,此前一戰老夫損兵折將,以致前功盡棄,龍尾餘威盡失,此皆我一人之過也,我已是再無顏麵對君王!”


  言罷,都統鄭畋潸然淚下。


  “鄭帥,此一戰我軍雖敗,可這又怎能全怪您呢?畢竟唐將軍他……”


  “噯!”鄭畋忙將手一擺道,“縱使他人有過,也是老夫用人有失在先……對了,袁公,可曾派人查到三位將軍屍身的下落?”


  袁敬聞言一愣。


  “噢,鄭帥,卑職已派人前去打探了,但眼下時局混亂,可能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才會有消息傳回,此事就交給卑職去辦好了,鄭帥您還是先將身體調養好才是。”


  雖說之前袁敬他們總算是勸動鄭畋撤出了龍尾坡,可程、唐、鄧三人之事他們卻是沒敢告訴對方,即便是紙裏包不住火,早晚會有露餡的那一天,但眼下他們卻也隻能是瞞上一天算一天了。


  鄭畋又在那裏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終歸是我這老朽無能之輩害了三軍將士,我有負陛下,有負聖恩呀……”


  說完,鄭畋這才又有氣無力地重新躺了下來。


  車仗外,眾人也是同樣憂心忡忡。自打他們從龍尾坡撤出來後,彭遠就再沒見石紹開過口,於是他故意放慢馬速,等石紹趕上來後便與他並馬同行。


  “紹兄,為何這一路上我見你一直沉默不語,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石紹看了看彭遠,這才終於開口道:“元德兄,難道你真的相信那林言此前所說的那番話嗎?”


  彭遠一愣。


  “怎麽,紹兄,你是不是還在擔心他是在騙我們?”


  石紹苦笑了一下。


  “那日你說什麽也不肯聽我之言,非要放他回去,原本我想,既是你願意放那就放了吧,可誰知後來袁大人竟也同意幫著你們一起勸都統棄城西去,如今一把大火燒了龍尾城,咱們這幾個月來的辛苦也就算是白費了,這叫我們又如何對得起之前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


  彭遠剛想開口辯解。


  “紹兄,你聽我說……”


  可石紹卻並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他突然情緒激動道:“元德兄,你知道嗎,其實讓我最無法理解的,則是元德兄你為何寧可相信那黃巢外甥的鬼話,也不願相信那李氏兄弟?之前你對他二人便一直心存芥蒂,可後來還不是靠著那李昌符當日帶人拚命廝殺,最後才救回了鄭都統,而那林言除了讓咱們一把大火燒了龍尾城外,他還幫咱們做過些什麽?唉,元德兄,你為何對這些全都視而不見,竟如此地糊塗呀!”


  石紹實在是有些說不下去了,於是他急忙催動胯下絕塵,獨自一人先行向前奔去。


  就這樣,鄭畋一行帶著三千殘軍,陸續退回到鳳翔府城。剛一進府,鄭畋便立刻讓人將那李氏兄弟喚到了自己跟前。


  “參見都統大人。”


  鄭畋忙示意二人再靠近些。


  “昌言,昌符。”


  “大人。”


  “如今我軍兵退至此,東邊賊叛早晚必有察覺,想那陳倉重地不可無人防守,故而老夫將你等喚來,特命你二人速帶城中兩千人馬前往鎮守,早晚嚴查,不可有失!我亦知你二人官卑職微難以服眾,今特擢升你二人為左右行軍司馬,以補前缺,還望你二人好自為之,莫要辜負了老夫對你們的一番期許。”


  李昌言、李昌符互相瞅了一眼,隨即二人忙朝鄭畋跪下道:“多謝都統大人栽培,還請大人放心,我兄弟二人定不負大人所托!隻是……”


  “怎麽?”


  “大人,隻是如此一來,這鳳翔府便也就隻剩不足千人防守了,且還大多是些傷兵,倘若賊軍此時攻來,那大人您……”


  “這你們不必擔心,你二人走後我自有安排,記住,無論如何也要確保陳倉無失。”


  “是,請大人放心,那我二人這就領命出發了。”


  然而,就在那李氏兄弟走後不久,鄭畋卻是在病榻旁開始提筆寫起了請辭折,他要向唐主李儇上表謝罪,自請削去都統之職。


  可鄭畋的奏折送往CD後卻像石沉大海一般,一連三月都不見有音信傳回。原來,這幾月天子李儇在蜀中過得也是提心吊膽,他又怎會還有閑心去管鄭畋那邊的事。而給他製造這一係列麻煩的人自也不必多說,除了他那阿父田令孜外,可謂舍他其誰!當然,畢竟孤掌難鳴,田令孜作惡總還要個幫手才行,而這次充當這一角色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那個哥哥——西川節度使陳敬瑄。


  田令孜本家姓陳,隻因其入宮後為一田氏宦官所攜養,這才更名改姓叫了田令孜。田令孜在宮外還有個哥哥,這便是陳敬瑄。早前他靠著田令孜的關係,愣是憑著打馬球勝出而一舉奪得了西川節度使之職,自己也一下子從一個無名小卒而躍升成為掌管一方生殺大權的封疆大吏。


  原本坐上了節度使的位子,陳敬瑄便已是心滿意足,可偏偏上任後沒多久,好運就再次降到他的頭上——天子李儇即將幸駕蜀川。帶著聖上逃出長安的田令孜自然不會去別處,既是自己在西川那裏還有這麽個穩妥的靠山,那田令孜當然是削尖了腦袋也得拉著天子一起往蜀中鑽。而既然這餡餅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那陳敬瑄自然也就不會輕易放過。他一麵命人於CD府趕建行宮,一麵則早早地便親率三千甲士往迎聖駕,生怕被別人搶了先,讓這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雖然一路上壽王李傑等人也是想盡辦法拖延,可終究他們還是無法擋住那田令孜的步伐。


  幾經輾轉,聖駕一行終於抵達了CD府。原本剛開始時各方倒也還算是相安無事,在陳敬瑄的安排下,他們是該吃吃、該喝喝,該封賞的封賞。可漸漸地,那田令孜又不安分起來。他琢磨著,眼下既是關中那邊有鄭畋一大幫人在那裏替他擋著賊軍,自己這邊則又有兄長陳敬瑄做他的後盾,那便也該是時候算算舊賬,清理清理這一路上總想存心給他找麻煩的那幫家夥了。


  這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壽王李傑。你可別以為那田令孜真就什麽都不知道,壽王李傑這一路上做了那麽多事情,他田令孜不聾不瞎,加之自己又耳目眾多,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那李傑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其實,早在當初壽王將那柄禦賜寶劍贈予鄭畋時,五步之外,田令孜的一名心腹爪牙便將他二人的那番對話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訴了自己,隻是因為當時他還正用得著那鄭畋,所以田令孜這才裝聾作啞沒有多說什麽。甚至,當他們在興元接到鄭畋派人送來的捷報時,田令孜竟還主動替對方向天子請賞。


  後來,陳敬瑄帶人趕來迎駕,田令孜這才又漸漸露出了本來的麵目。他先是以道路崎嶇不便為由,將壽王李傑從車中趕到了馬上,接著索性連馬都不讓對方騎了,隻叫壽王靠自己的兩條腿跋涉前行。想那蜀道艱難,加之壽王年紀尚輕,所以沒過多久,壽王的兩隻腳便被磨得鮮血淋漓。要不是後來手下中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不惜重金從別處為壽王弄來了一匹騾子,恐怕這會兒他也就到不了CD了。自此之後,壽王他們便也就隻能遠遠地跟在聖駕後麵,生怕若是靠近些,便連這騾子也要保不住了。而田令孜卻向天子回報說,是那壽王自己留戀途中美景,這才落在後麵裹足不前。


  “哼,看你這黃口小兒以後還敢多事!”


  好一個陰險狡詐的田令孜!

  然而,事情還遠未就此結束。這不,眼下田令孜便又要開始翻舊賬了。一想起之前李傑那小子竟敢背著自己私自贈劍鄭畋,田令孜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哼,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當初要不是咱家同意帶上他一起逃走,那現在他早就被賊軍給千刀萬剮了!如今這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翅膀還沒長硬就敢來和咱家作對,這次咱家非好好教訓教訓他不可,也好殺一儆百,讓周圍那些人全都知道知道咱家的手段!”


  於是乎,田令孜竟向天子上奏,誣告壽王李傑,說他此前私自贈劍鄭畋是有意結交外臣,意欲圖謀不軌。唐主李儇不禁聞言大驚,他驚的倒不是聽說自己的弟弟想要造反,而是因為早在興元府時李傑便已就將此事報與他知曉了。眼下若是真按田令孜所說,那他的這個弟弟連同鄭畋一幹人等,恐怕也就要人頭不保了。


  “阿父,朕看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要不還是等將來還都長安後咱們再……”


  “噯!陛下,如今我們初到川中,正值人心思動之時,倘若姑息縱容此等行徑,怕是日後會釀出大亂子呀!”


  “這……”


  望著唐主李儇那不知所措的樣子,旁邊左拾遺孟昭圖急忙上前搭話道:“陛下,誠如田大人之前所言,如今陛下初到蜀地,人心不穩,若是此時掀出如此大案,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不僅我們這裏,甚至就連關中一帶怕是也要為之動搖,還請陛下三思。”


  “哦,如此說來,孟大人以為此事又該如何處置呢?”田令孜斜眼瞅著對方道。


  “聖上,依臣愚之見,此時咱們還是應當息事寧人的好。”


  “對對對,孟卿之言正合朕意,阿父,朕看還是等哪天把壽王叫來,朕當麵斥責他幾句也就是了。”


  “噯!陛下,如此大事,光斥責幾句怎麽能行?”


  “那依阿父之意又當如何?”


  田令孜回頭瞅了瞅那個孟昭圖,隨後冷笑道:“陛下,我看不如就由孟大人代為草擬一詔,嚴詞斥責李傑,之後再鞭笞二十也就是了。”


  “啊!”


  孟昭圖聞言大驚。


  “陛下,自古‘法不加尊,刑不上大夫’,今壽王無過而受刑,豈不有失……”


  “住口!”田令孜忙攔住他道,“何為‘無過而受刑’?孟大人,為何今日你要一再偏袒那李傑,難不成是大人你也與此事有何幹係?”


  “什麽!你……”


  “陛下,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那李傑不過就是個小小的親王,如今此等大罪隻鞭笞他二十便已是輕罰,還請陛下即刻降詔,毋要拖延!”


  “是呀,還請陛下頒詔!”邊上陳敬瑄等人忙也隨聲附和道。


  天子無奈,最終也隻得點頭依從。


  “噢,對了,回頭還要煩勞孟大人親自前往監刑,孟大人,你看這算不算是‘息事寧人’了?”


  但見孟昭圖隻被氣得當場渾身上下抖動個不停。


  就這樣,壽王李傑又平白無故挨了二十鞭子,而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那鞭鞭都是奔著要對方的命去的。幸虧壽王福大命大總算是挺了過來,可此後須得在榻上老老實實趴上幾月,便是在所難免的了。這期間,除了當初被逼無奈為他監刑的左拾遺孟昭圖曾來探望過自己外,那滿朝文武中便也就再沒有第二個敢蹬他壽王李傑門的了。


  可偏偏這孟昭圖還是個認死理的主。此後,心有不甘的他又屢次向天子上書,專言田、陳二人之惡。可他又哪裏知道,他所呈上去的那些奏折全都被田令孜扣了下來,天子李儇是一個大字也沒瞅見過。而這下田令孜卻反倒是樂了。


  “嘿嘿,我正愁沒有口實殺他,他自己反倒送上門來,既是如此,那咱家索性就送他一程!”


  就在壽王李傑遭鞭刑後的一個月,這天晚上,有人突然跑到孟昭圖家中,說是天子有要事召他進宮商議。孟昭圖自然不敢耽擱,隻跟著來人趕緊出了門。可他剛出府門就被幾個家夥強行架上了一輛馬車,之後便被連夜送往了城南外的蟆頤津。來到江邊,幾人不由分說,隻將那孟昭圖是連人帶車一起沉入了江中。第二天,田令孜在行宮向天子稟報,說是那左拾遺孟昭圖昨夜因酒醉失足,這才誤落江中溺亡。可認識他的人全都知道,那孟昭圖根本就不會飲酒。自此之後,唐主李儇便多是在禁中與田、陳等人商議軍機,外臣朝輔再少有見天子真容者。


  俗話說“按下葫蘆又浮起了瓢”,就在田令孜除掉孟昭圖後不久,本以為總算是可以天下太平了的他,這下卻又惹惱了另一個人,此人便是肅宗朝時曾平定安史之亂的大將郭子儀的後人——西川軍使郭琪。


  原本郭琪也早就看不慣那田令孜等人欺壓天子的行徑,如今他們又如此明目張膽地殘害忠良,這下郭琪可是再也坐不住了。恰巧這時天子降詔,說是五日之後將在宮中宴請百官。郭琪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於是便找來手下親信一起商議,決定就在赴宴當日於殿前擒殺田、陳等人。但偏偏那郭琪手下辦事不周走漏了消息,這下可是叫田令孜他們提前做好了準備。


  就在百官前來赴宴的當天,田令孜派人在宮門前層層設卡,先是將郭琪與其手下隔開,接著又解下了所有人的佩劍。進入大殿後,郭琪這才發現自己已成了“光杆司令”,而他們所有人也早就成了人家的甕中之鱉。眼瞅著酒宴開始,可大寶之上卻遲遲不見天子的身影,這下文武百官也是不由得奇怪起來。


  田令孜忙上前解釋道:“噢,各位大人,昨夜天子偶感微恙,玉體不適,所以今日就不駕臨前殿了,但諸位不必擔心,陛下早已吩咐過了,叫咱家今日代為主持酒宴,一定要好好款待諸位。”


  說著,田令孜擊掌三下,手下宦侍趕忙端酒進殿。


  “各位大人,此乃蜀中佳釀,是吾兄特意命人進貢給陛下的,今日還請諸位多飲幾杯,咱們大夥兒是不醉不歸。”


  田令孜見郭琪愣在一旁遲遲不肯舉杯,於是便帶人朝他慢慢走了過去。


  “誒,郭將軍,為何在此獨坐不飲呀?噢,我知道了,一定是這蜀酒將軍早已喝膩,既是如此,那將軍不妨嚐嚐這個。”


  田令孜向旁一閃,身後一名親信小宦忙端著一盤玉壺金樽來到了他們麵前。


  “郭將軍,天子知道這些日子將軍你也是辛苦了,所以今日特賜下禦酒以犒勞將軍,還望郭將軍細細品嚐才是。”


  說著,田令孜忙提起玉壺,親自為郭琪斟了一杯酒。


  “來來來,還請將軍滿飲此杯。”


  郭琪一下子愣住了。早在剛才進宮的路上,他就已經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勁。眼下望著田令孜遞過來的那隻金樽,郭琪明白,這肯定是杯毒酒呀!看來他們的計劃已經敗露了。


  “怎麽,郭將軍,這可是陛下特意賜給你的禦酒,難道你想抗旨不遵嗎?”田令孜故意尖著嗓子道。


  旁邊文武百官忙也停住了手中的筷子。


  隻見郭琪慢慢站起身來。


  “田大人,非是在下有意抗旨,隻是如此美酒佳釀又怎能我一人獨享,我看不如田大人與在下一起同飲如何?”


  郭琪知道自己眼下已是凶多吉少,於是他索性橫下心來,打算與那田令孜一起同歸於盡。


  可對麵田令孜聽了卻是急忙推脫道:“噯,此乃陛下專賜將軍之酒,咱家又豈敢亂飲。”


  “田大人何必謙虛,誰不知大人您每日殫精竭慮侍奉天子左右,既是今日陛下宴請百官,那大人與我同飲一杯又有何妨?想必天子也是不會怪罪田大人的。”


  說著,郭琪忙將那金樽又反敬回了田令孜手中。


  田令孜見周圍百官這會兒也全都屏氣凝神望著自己,知道再推脫下去便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他忙朝郭琪笑道:“如此說來,此一杯咱家我是卻之不恭,當飲無妨嘍?”


  “無妨!無妨!”郭琪忙朝田令孜抱拳道。


  田令孜又看了看周圍文武群臣,眾人忙也隨聲附和道:“當飲!當飲!”


  郭琪笑嗬嗬地慢慢轉過頭來,心想,“哼,狗賊,如今你已是騎虎難下,我看你還如何脫身!”


  可誰知,那田令孜卻是朝他冷冷一笑,隨即道:“既是如此,那就請恕咱家不恭,先幹為敬了!”


  說完,田令孜舉起金樽一仰脖,當即隻將那杯中之酒“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不剩。


  對麵郭琪見了忙倒吸一口冷氣。


  “嘶——糟了!”


  隻見田令孜氣定神閑地將那隻金樽慢慢放回到了盤中,隨後又朝旁邊招了招手。


  “我知將軍早年曾在北地述職,所以今日特命人為將軍備下了一件西域奇物。”


  說著,有手下從旁邊端過來一隻錦盒。打開一瞅,但見裏麵盛著隻翠綠色的玉杯。


  “將軍請看,這便是西域奇物——夜光杯,想必將軍也一定有所耳聞吧。”


  郭琪一下子愣住了。


  田令孜則將那夜光杯取了過來,在斟滿酒後又將之慢慢送到了郭琪麵前。


  “郭將軍,請吧!”


  這下郭琪可是徹底傻了眼,他沒想到那狡猾的田令孜竟會和自己來這一手。之前田令孜便已經料到,此次那郭琪必然不肯輕易就範,所以這頭一杯酒壓根就沒有毒,隻是為了試探對方而已。不出所料,郭琪果然中計,於是田令孜這才從容不迫地命人取來了那隻塗有毒藥的夜光杯。


  “怎麽,郭將軍,這頭一杯咱家我已是先幹為敬,眼下該輪到將軍喝了,將軍卻又怎麽猶豫起來?難道是將軍你真的想對天子不敬,還是這其中另有什麽原因讓將軍你不敢喝呀?”


  郭琪又是一驚。


  “呀,好一個奸詐歹毒的田令孜!”


  可田令孜卻隻是朝他冷冷一笑。無奈,郭琪也隻得顫抖著雙手將那玉杯慢慢接了過去。


  田令孜忙又得意道:“放心吧,郭將軍,時才我已經都替你嚐過了,此酒味甘醇美,堪稱佳釀,還請將軍快快飲來!”


  郭琪知道這下自己已是無路可退,於是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眾人還全然不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而郭琪卻隻是將身上長袍一拉,當即露出了自己遍布周身的金瘡舊傷,隻叫那左右文武一個個看得無不膽戰心驚。


  “想我郭琪一生征戰沙場,戍邊北戎,嚐與番兵惡戰,縱使肚破腸流亦無所動容,今日不過區區一樽,我又有何懼哉!”


  說著,郭琪忙舉起手中玉杯,隻將那杯中之酒當場一飲而盡。


  “好,將軍海量!”田令孜忙也從旁挑指讚道。


  郭琪一捋自己的須髯。


  “啊,好酒啊!好酒!”


  可他話音剛落,卻隻覺自己腹中猶如翻漿倒海一般。不多時,那郭琪便就已是奄奄一息。


  “來呀,郭將軍醉矣,快送將軍回府。”田令孜吩咐道。


  “是。”


  身後兩名宦侍忙上前將郭琪架起,可還沒等把他拖至殿門,那郭琪便“哇”的一聲噴出一股黑血,隨即倒地氣絕身亡。


  之前那些被擋在宮門外的郭琪手下,此時也早已被田令孜埋伏的甲兵撲殺殆盡。而他的哥哥陳敬瑄則在削奪了郭琪的兵權後,此刻正在趕往將那郭氏一族滿門抄斬的路上。


  就這樣,短短三個月內,那田令孜“鞭壽王、殺忠良、逼死川中大將”,這便是他入蜀後所幹下的三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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