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太多意外

  麻宮中尉走後，阿榮陷入了疑惑。


  阿榮在無錫第一次見到麻宮，就本能地意識到這個鬼子軍官，看似和氣，實則遠比其被撤職的上司阪本中隊長，要顯得狡猾和陰險許多。


  他心裏反複琢磨，既然那姚展吉已經從日軍手裏逃跑，麻宮為何還要專程再來上海憲兵司令部，調閱太湖支隊以及姚展吉的個人資料，其說法很難令人信服。


  4月份，日本上海派遣軍編製裁撤之後，憲兵隊接收了大批遺留下來的檔案。阿榮在任職情報研究課的副課長之後，見到過關於江抗義勇軍以及太湖支隊的卷宗，裏麵記載的內容相當有限，而且未必詳實，遠不如他所知道的更多。


  日軍檔案在相關到太湖支隊方麵，的確是有掌握到何司令、梅政委，包括政工部長姚展吉，等部隊若重主要領導人的一些個人情況，但很是零零碎碎，有多少真實性也值得質疑。


  麻宮剛才說到，隻有姚展吉與另一個人在押徃南京的途中僥幸逃跑，而其他被俘戰士卻被日軍當即處死，阿榮不免感覺震驚而又意外。姚展吉逃奔的路線，隻能會是太湖支隊根據地。


  阿榮下午去徃愚園路賭場，見到傅夫人帶著江寒生正在等他。


  江寒生向阿榮辭職，不打算再幹興亞理事會行政科的科長職務了，理由是這特別市府裏的漢奸差事，不能沒完沒了。


  傅夫人表態，支持江寒生的決定，還要把月兒也從會計科再要回她的身邊。


  阿榮後來聽出了端倪，竟是傅天坤通過傅市長這層關係，正在積極活動商會會長一職。


  連堂主傅天坤也要赤膊上陣投靠日本人，這對阿榮來說，當然又多了一層意外，如此以來，禦錦堂上上下下，豈不就成了個諾大的漢奸窩。


  江寒生走後，傅夫人才對阿榮道：“傅堂主礙於麵子，不好直接對你張口，要我轉告，請你在內山總顧問跟前勸動，幫他坐上商會會長的位子。”


  阿榮發愁道：“據我所知，看上了商會會長肥缺，可不止傅堂主一個，日本太君那裏攥著一大把的紅人，等著填空子。”


  想了想，又嬉笑：“但如果是傅夫人定要我力促，小的看在您尊貴的份上，也要得盡力一試。”


  傅夫人不冷不熱道：“此話言重，那傅天坤做不做什麽商會會長，休要與我相提並論。”話中帶刺：“再說，陳副堂主眼裏，我人老珠黃，不過是一薄命女子，哪裏比不過你那沈瑞麗、陸青霜、阿英幾人年輕貌美，何敢稱得上尊貴二字。”


  阿榮笑道：“夫人不過二十有幾，正當風韻光華，小的一直崇敬無比，可不能輕瞧了自己。”


  想起了那天在豫園三穗堂，傅夫人當時的感慨之語，便道：“小的尚有一事不明，不知此時是否當問？”


  傅夫人對阿榮依舊沒有好臉色，道：“有話直說，無需囉嗦。”


  阿榮道：“此事說來，小的一直納悶在心。其實以前也有多次向夫人流露，就是總覺得第一次與夫人見麵，有似曾相識之感，但夫人總是一笑置之。”


  目光緊盯傅夫人：“但是前幾天在豫園三穗堂，夫人喝多了酒，不僅自報閨名楊玉環，稱叫小的為榮兒，還說到當初曾是有心待我，到底出於何意？”


  傅夫人發愣不語。


  阿榮再問：“榮兒疑心，夫人是否就能知道一些小的身世？”


  傅夫人終於開口道：“你剛才也說到，我那天是喝多了酒，至於當時都說了什麽，此時已不記得。”


  沉吟了半晌，又歎道：“你既然如今已經成婚，何必還要計較以前身世如何。若是真想問個清楚，還是向你姆媽，陳老板那裏去打聽吧！”


  阿榮從傅夫人的話意裏，明顯聽出她是在回避著什麽。這對他來說，分明又是個已經證實的意外。


  傅夫人最後又提醒道：“正像你剛才所說，我其實也不過大你六七歲而已。既為人夫，切不可在我跟前，再以什麽小的、小的之類稱卑，若讓你那幾位太太聽了去，定有瞧不起呢！”


  送走了傅夫人，阿榮接到了馮希全打來的電話，約他今天晚上前往洞天春飯館見上一麵。


  天黑之後，阿榮才去了九江路洞天春飯館。


  這是阿榮以前田正雄身份出現後，馮希全與他兩人的第一次會麵。


  馮希全先問了阿榮一些在憲兵司令部的安全情況，得知他的假冒身份，並沒有引起日本人的任何起疑，大為放心。


  阿榮把從傅市長那裏聽到，關於德國、意大利、日本密謀簽訂條約，今後即將成立軸心國軍事集團，並意圖抗美英法等國的消息，通報給了馮希全。


  事關國際局勢走向，當然引起了馮希全的特別重視，叮囑阿榮要對這方麵的情況，務必多做留意。


  接下來，馮希全才說出了今天約見阿榮目的。


  他道：“陳少校，把你這代號花蜂的臥底放在日軍憲兵司令部，非特殊情況下，一般不會啟用。今天請你過來是要通報，武漢保衛戰可能不會打的太久，再有堅持一段時間，我軍勢必被迫撤出。”


  阿榮道：“這麽說，武漢也會被日軍占領？”


  馮希全道：“從戰略上看，這是不得而為之。目前交給陳少校的任務，是要摸清日軍對占領武漢以後，還會有什麽新的進攻意圖，以便我軍在收縮之後，重新布防迎戰。”


  阿榮為難道：“這恐怕不會是在短時間，就能摸得清楚。”


  馮希全點頭道：“你說的很對，日軍即便是做出軍事部署，也應該是兩個月以後。瑞麗如今人在漢中，我們兩人不便輕易接頭，所以才要提前把這件事情先對你做出安排。”


  阿榮問：“分隊長有沒有瑞麗的受訓消息，她到底要多久才能結束，回到上海？”


  馮希全笑道：“她這才走了半個來月，你就有些沉不住氣。”問：“對那個叫岡野理枝的日本未婚妻，你們不是可以經常約會麽？”


  阿榮老實回答道：“當然是每周得要見麵，有時候還要去她家吃一次飯。”


  忽然想起上午時，麻宮談起過的事，擔心道：“對於真正的前田正雄，你們諜報別動分隊作何處置，該不會是把他及隨從都給殺害了吧？”


  馮希全鄭重其事道：“對此，請陳少校不要多慮。你就是問了，我也不能對你多說。這就是內部紀律！”


  離開洞天春飯館已是很晚，阿榮走過永安百貨商場，見到街上依然車水馬龍，夜上海的生活也才剛開始。


  他猶豫是不是此時就去往城隍廟，把姚展吉從日軍手裏脫逃的消息，馬上透漏給陸青霜。


  但轉念之間，他便打定注意隻把這個消息，找個時間報告給張先生。


  連馮希全的複興社諜報別動分隊，都有強調內部紀律，他這長江7號的組係統，還不更要講究保密。


  何況，陸青霜一旦知道姚展吉逃回太湖支隊，還不馬上就要棄他而去，眼睜睜地看著正老婆，重投她那所謂未婚夫的懷抱。


  今天真是有了想不到的太多意外。


  阿榮信步慢走，一時拿不定主意，自己狡兔三窟，這大新亞舞廳、城隍廟、狄思威路日僑區，他這夜到底該是該居於哪裏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