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嬉笑怒罵
中午,船老板派一名水手從甲板上呼叫阿榮,問他是否願意與大夥聚在一起用飯。阿榮從艙房探出半個腦袋,對水手應道,這裏還留有上海帶來的許多糕點,就不勞費心了。
他轉念尋思到,在商船上還呆有先前為姆媽備下的兩位廚師,打定主意晚上再令他們,做些可口的送過來。那時,即便是全身麻醉的陸青霜,也該就完全清醒。
阿榮下半夜以來,就沒有合過眼。他伏在阿英的雙膝間,正要眯盹一會,突然留意到了她的衣服上,多處沾有枯幹血痕,便又不敢睡了。
他在心中琢磨,若是路過江陰接了姆媽上船,阿英這一身村婦裝扮,在加上盡是血跡斑斑的樣子,還不把姆媽驚嚇了一大跳。
再看那陸青霜,更是滿身帶血。
想她若是真要回去尋找姚展吉,路途上遇見日本鬼子盤查,必然就會引起懷疑,怕是還沒等到了大茅山,就要先被抓去審問。
他向阿英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決定馬上再去無錫城裏一趟,給她們兩人各買一套旗袍換上。
阿英認為阿榮所言在理,但說道這旗袍不切鄉下人穿戴,還是以通常的女子斜襟,在配上一條長褲為好。
阿榮應允。
他正要離開時,卻又被阿英叫住問道:“阿榮真要我這次,一定跟你回了上海麽?”
她向陸青霜那裏掃了一眼,憂心道:“陸教導員身上有傷,雖是被你取出了腹部的子彈,但要由她一人去往大茅山,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呢。”
阿榮懂得阿英的顧慮,皺眉道:“她既然已經批準你可以離隊跟我走,非要獨自去找什麽姚部長不可,你就是跟了去又有何用,說不定是給她多添累贅。再者,據我得到的消息,日軍昨天傍晚,就已經布好了包圍圈,你們此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阿英尋思著道:“所以我很想勸阻陸教導員,不要再去往那大茅山,希望她能找上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好好養傷。”
阿榮立刻心念一動,臉上現出欣喜之色,道:“阿英最好能說通了她,跟著我們一起去徃上海。我自會安排一個條件又好,又能絕對保證安全的地方,供她安靜休養。”
阿英沒有言語。
她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明白,這阿榮即便是得知了陸青霜有了姚部長做未婚夫,像是並不甘於就此罷手,依舊對陸青霜一腔癡情……
一個多時辰之後,阿榮就對無錫城裏有了往返,匆匆地回來了。
他除了帶回兩身女裝衣服,還周到地備齊了發綹、梳子、雪花膏,以及香粉和燕脂之類,可見用心極致。
進到艙房,見到陸青霜已經醒來,半身坐起,正在默默垂淚。
阿英呆在一邊不知所措。
阿榮對阿英奇怪道:“她怎麽哭了,是因為傷口還疼的厲害麽?”
阿英搖頭道:“我也不知這是為何,問了幾遍都不開口。大概……大概是在掛念姚部長的安危吧。”
阿英這麽一說,陸青霜更加淚流不知,低聲抽泣起來。
阿榮趕忙提醒著勸道:“青霜,你千萬別要大聲哭得厲害,若是被了船上的人聽去,可就不好了。”
陸青霜立時忍住了抽泣,瞪起眼睛對阿榮遷怒:“你……你不要喊我的名字!”
阿榮不知道哪裏又得罪了陸青霜,隻盼她能不哭為好,窘道:“是,是,我以後隻叫你陸教導員!”
陸青霜還不解氣,又對阿榮冷笑道:“再有,阿英是不是你的副老婆,我管不著。警告你不要黃粱美夢,癡心妄想,能讓我陸青霜做了你的什麽正……正……正老婆!”
“正老婆”這幾個字,對陸青霜來說極是難聽,形同侮辱,她費了半天的勁才吐出口。
她剛才醒來之時,見到胸前有了異樣,就料到已被阿榮動了手術,取出子彈。
若是換做了別人,定會感激不盡。但對於陸青霜說來,極端敵意阿榮對她的窺覬之心,暗恨幾個月前在太湖邊上,赤軀之體就被阿榮偷看了去。而剛才之間,自己必然又是一絲不遮,整個上身被他盡收眼底,怎不覺得是一再深受阿榮的屈辱。
陸青霜悲憤難平之際,遇有阿英相問,又無法就能說得出口,故而兀自傷心不已。
阿榮被了陸青霜這番當著阿英的麵,好一頓斥責,令他麵紅耳赤,顏麵盡失。
他情何以堪,卻又苦奈陸青霜不得,隻得做作不在意的樣子,狼狽道:“好說,好說!我還是我先避開這裏,你們快換了衣服吧。”
言畢,便以此為借口奔逃了出去。
站在甲板上,他正心思煩亂,生著悶氣,見到船老板走了過來。
船老板嘿嘿笑道:“陳老板好有雅興,不知道是在何時,就領了女人上船消遣?”
阿榮心中一驚,到底是在這商船上,難以做到嚴密不泄,便對船老板陪笑道:“被你們有心聽到什麽了嗎?見笑,見笑!”
船老板道:“陳老板別介意,隻是有水手偶然路過,無心之間聽得艙房裏,似有女人嚶嚶膩語傳出,大夥才有這般胡猜亂想。”
阿榮放了心,道:“兄弟昨夜間在喜鳳坊,結識了兩位姑娘,因是此間無聊苦鬱悶,才要接了過來逗些樂子。”
吩咐道:“兩位姑娘今日將在船上留夜,請船老板立刻安排了廚師,晚飯做上幾個拿手菜,再熬了稀粥送過來。”
船老板討好道:“上海帶來的鮑魚、海參還剩有不少,一直用了冰塊保鮮,不如燉上幾盅為陳老板補補身子。”
阿榮樂道:“船老板想的周到,很是要得!”
這類高檔食材,是阿榮為服侍好陳香梅在船上的飲食,命了船老板提前備足,如今正好又能派上用場。
船老板離開了。
阿榮在甲板上轉悠了一會,估摸著阿英與陸青霜換好衣服該有許久,才回了艙房。
進去之後,見她二人一身新裝,且都有略施粉黛。陸青霜原本蒼白的臉色,也顯得神情清爽許多,阿榮甚是欣慰。
他道:“剛才有見到船老板,對你兩人躲在艙房,已被他們有所知曉。”
阿英緊張道:“那該怎麽辦?”
阿榮道:“我已經暫時遮掩過去。接下來隻要不再提及與太湖支隊相關的一類話題,若是你們兩個又能配合得好些,便不會露出任何馬腳。”
阿英問道:“要怎麽配合才算好?”
阿榮心虛地看了陸青霜一眼,道:“我已對船老板明說,你們兩個……是我從城裏喜鳳坊接來的姑娘。”
阿英不懂,又問:“喜鳳坊是個什麽地方?”
阿榮隻好實言相告:“喜鳳坊……是那種男人逍遙玩樂之地。”
阿英紅了臉,呸道:“阿榮可真夠蔫壞,偏要我們兩個專門扮作一般青樓女子,來配合你過關!”
陸青霜更是一臉怒容,譏諷阿榮道:“想必陳先生,對喜鳳坊之類的去處,向來輕車熟路,若要逢場作戲給了人看,當然是演練經驗豐富。”
阿榮自鳴得意。
他想,恰恰是被陸青霜說中,當年的確是在業餘訓練班學過演戲,在那話劇舞台與電影公司攝影棚裏,也都混有過各類小角色,尤其是身份迥異的狎客也飾演過好幾個。
廚師這時敲門。
阿榮大聲道:“青青、英英兩位姑娘的口福來啦。這船上的艙房雖是比不了喜鳳坊那般寬敞,櫥子的手藝卻是了得。”
開了艙門,問兩位廚師:“都準備了什麽好吃的?”
廚師答道:“有熏魚、鹹肉片、清炒香菇、鹵水豆腐,還燉了海參、鮑魚。”
阿榮大喜:“好得很!”對陸青霜道:“青青閃了腰,桌子靠前移了過去,就不需要下床了。本少爺最會心疼姑娘,想吃什麽菜,就喂到你的嘴裏好了。”
陸青霜嗲聲道:“正要陳公子親手相喂呢!”
阿榮哈哈大笑,輕浮地去樓陸青霜的腰肢,觸摸到一塊硬物,知道是把短槍,嚇得立即縮回了手。
陸青霜明知故,盯著阿榮笑問道:“陳公子摸得準,摸得舒坦麽,手感如何?”
阿榮咂嘴:“青青姑娘蠻腰如柳,喜人得很!”
陸青霜忽又不樂意道:“為何不見有酒來?”
阿榮愣住,的確沒有想到還要上酒。阿英心裏犯起嘀咕,剛才還見到陸青霜對阿榮正顏厲色,這一轉眼的功夫就是另般樣子,竟然還要酒喝?不知這二人誰才更會演戲。
廚師問阿榮道:“是要取了酒過來麽?”
陸青霜對廚師怒道:“還問他做什麽,沒了酒喝豈能盡興。”
廚師不敢怠慢,不大會就捧了一壇女兒紅過來。
陸青霜命廚師倒上一碗,自己先抿了小半口,對阿榮一臉媚笑道:“本姑娘可是不客氣地先喝了一口呢,這碗餘下,要得陳公子喝光了才好。”
阿榮雖然不勝酒力,但對黃酒還能湊合一些。當即不好拒絕,就從陸青霜手裏接了碗過來,仰起脖子喝了個幹淨。然後半摟住陸青霜的下腰,喂了她幾口菜。陸青霜也嗤嗤笑著,張嘴就吃。
如此連番幾次,阿榮被陸青霜灌下了幾大碗,開始頭重腳輕,對著陸青霜饞眼發癡,喃喃道:“美人魚……正老婆!”,
阿英擔心地對陸青霜勸道:“青青,你把陳公子灌醉啦!”
陸青霜並不罷休,切齒道:“本姑娘今天倒是要見識一回,這陳公子如何的色性全露,是個怎般貨色!”
她嬉笑怒罵之間,再命廚師倒上一碗。
阿榮被陸青霜強逼,這碗酒喝下之後,就扒著她的肩膀,無力地歪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