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暗埋金條
林家尊長有序,從來是家教森嚴,林國安自然是不能放肆頂撞。
但他還是一臉惑疑,大起膽子對林子均道:“叔父親自出麵講情,該不會是被人串通好的吧?查處地方不法奸商,乃是為侄的軍政要務,職責所在,豈敢因私而廢!”
林子均震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難道林團長大權在握,隨意就能把奸商的帽子,甩到別人的頭頂上麽!我且問你,那一船棉紗屬於走私還是禁運?弘毅道長不法在了何處?有否就已經查實取證?連我是不是也該一起辦罪?”
叔父這一連串地厲聲發問,當眾毫不留情加以訓斥,林國安還是第一次見到,當即沒敢再言。
他掃了一眼阿榮,突然記起這小子當年打壞了爺爺的稀世寶物唐代青瓷瓶,叔父林子均也沒有如今天這般,就惱火得厲害。
阿榮卻誤以為林國安看他這一眼,是怪他讓阿英把林子均請來了這裏。心中頓時醒悟到,若是這林叔叔真把林國安逼到沒有退路,僵持下去,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難辦。
急忙上前勸解:“林叔叔息怒。我以為林團座並沒有來得及掌握細節,隻是因為聽信了部下的突然報告,才倉促之間下達了命令。林團座之舉,無奈是先前有例不得已為之,扣押了那一船棉紗和弘毅道長實非個中本意。”
他更想趁勢,就能給林國安找個下台階,道:“其實林叔叔到此之前,經過小侄的解釋,林團座已經差不多消除了誤會,不過是稍微容緩些時間,方好最終做了決定。”
如阿榮這般倏忽之間就能見風使舵、投人所好的本領,實在是他人望塵莫及。
廖排長也借機為林國安抱屈道:“林老板,正如這陳兄弟所言,您的確錯怪了我們林團座。他不過是為了千把號弟兄著想,有心想把這船棉紗,倒換些冬裝過來。”
他指著自己:“一般的士兵不說,林老板就看我吧,大小也是個少尉排長,卻至今還穿著一身秋天的破爛軍服。”
阿榮看這廖排長,果然是衣裝單薄、百孔千瘡般的可憐。
他十分同情地對廖排長問道:“上麵的那些大長官們,難道就不發度冬的衣服過來嗎,這樣子哪裏就能打得了仗!”
廖排長怨氣滿腹:“我們非嫡係正規軍部隊,吃穿雜用全倚仗地方自籌,上麵哪裏就會顧得了我們的死活。”
阿榮沉默,若不是因為怕暴露了船底的藥品、醫療器材等一大批緊要物資,還真是有心擅作主張,把那些用來做掩護的棉紗,此時全給捐獻了出來。
林子均歎了口氣,臉色變得有所和緩。
他沉吟片刻,下了狠心道:“國安聽好了,咱家的布廠倉庫裏,還存著不少的成品布、棉花,足夠了你這一團人馬備齊冬裝。明天派人全拉了去,就算是林家為國出力,犒賞慰問駐軍!”
林國安猶豫道:“這可是一大筆款子,要得與爺爺、我爸爸商量好才行吧?”
林子均道:“你爺爺最恨日本人,家裏那幾十處房子,被日本軍隊的飛機炸得沒剩幾間,連多年的基業都已被毀,哪裏還會在乎廠裏再多些損失。至於你爸爸,我那大哥已跟著撤去了武漢,一時又怎能聯係到他。”
又憂心:“保不準日本鬼子,哪天再要打到江陰過來,他們上回沒有來得及全搶了去,下次可就難說了。”
林國安感激萬分:“難得叔父深明大義,解了為侄的當前難處。我代表江陰保安團的所有弟兄,隆重謝過!”
然後在林子均的麵前跪下,泣淚叩頭。
林子均對林國安揮手道:“還不起身,趕緊把弘毅道長給放了出來。”
林國安應了一聲,就帶了廖排長下樓,要親自去接弘毅道長。
阿榮本是也要跟著同去,一回頭卻是不見了阿英在身後,隻好留步等她。
屋子裏再也沒了別人,林子均道:“榮兒,你近前過來,讓我好好瞅瞅。”
開口一叫,嗓音嗚咽,眼眶潮濕。
阿榮料想不到林子均對自己如此偏愛動情,心中一酸,也學了林國安剛才的樣子,上前叩首道:“阿榮正式見過林叔叔,給您請安!”
林子均立刻攙起,拉了阿榮在跟前坐下,表情複雜道:“孩子,不知你這幾年裏,有受過多少委屈,又都怎麽熬過來的!”
他這番話聽來溫切無比,阿榮如是見到從未有過謀麵的父親一般,百感交集,立時流了淚,帶起哭腔道:“林叔叔如此掛念阿榮,小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好在我已算長大,將就有些懂事,不再兒時那般頑皮惹禍,林叔叔盡管放心。”
林子均略帶寬慰地點了點頭,問道:“你姆媽還好麽,不知為何,我這幾年裏收她的來信,越來越少了。”
阿榮恨道:“我姆媽的大新亞舞廳,自從被了那些日本雜種霸占過以後,生意一直沒有好起來過,隻能是勉強維持。”
林子均聽得阿榮罵的難聽,皺了眉暗自歎道:“你罵別人為雜種,可知在自己的身上,有了一半是真正流著日本母親的血呢!”
由不得又盼望中日之戰早些結束,不然阿榮的哥哥國雄,萬一也被征兵來中國參戰,豈不是要誅殺殘害自己的同胞。
阿榮見到林子均半晌無言,認真地從旁盯著他看了一會,隻以為這林叔叔是在放心不下姆媽。
但隻是這一看,他又開始胡亂地琢磨起來,心想姆媽從不承認這林叔叔是我父親,但此間瞧得仔細,自己年幼之時不曾長得有像林叔叔之處,如今差不多長成了大人,這臉型與眉宇之間一對比,好像就能在哪裏看出點相同的地方。
然而又覺得,大概是因為林叔叔對自己太好,才會如此地想當然出來。不信了姆媽,還能信了誰!可不能硬要把這林叔叔,隨意就扯成了親生父親,不然若是我那真爹哪天現身,稀裏糊塗就被自家兒子先親手罩上了一頂龜帽子。
他正想到此處,見到阿英笑吟吟地上樓來了。
阿榮問她道:“你這多久時間,是去了哪裏?可知道林叔叔的幫忙很是成功,弘毅道長就要給放出來了。”
阿英道:“剛才去找茅廁啦!”又道:“我已見到過弘儀道長,此時正在與林團長他們一起,在辦理什麽大宗物資進港申報手續?”
林子均不放心道:“我得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便下了樓。
阿英見阿榮也要跟去,便一把拽住了他,滿臉盡是得意:“你倒是猜,我此前到底是幹什麽去啦?”
阿榮笑著小聲道:“該不是溜了出去,暗裏埋好了金條吧!”
阿英滿意道:“算你聰明,猜的還真準。我把那幾根金條就埋在了大糞缸下麵的泥土裏,上麵又堆了許多的碎磚塊,作為識別記號。”
把兩手伸到阿榮的鼻子底下:“你聞聞,糞缸底下這臭烘烘的味道,半天都洗不了幹淨,惡心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