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碧雲劍譜
阿榮實在難以弄得明白,這《碧雲劍譜》,到底是個何等神秘之物?不僅那日人中村登、中村恒泰叔侄,要使出手段,在太素上清宮的道士裏收買內奸,意圖據為囊中所有,如今連著傅夫人也受了堂主的差遣,欲要一睹為快。
他好奇道:“傅夫人剛才所講到,要向弘毅道長借看《碧雲劍譜》,卻是為何?難道這書裏,是要教著什麽長生不老的法子麽。”
傅夫人笑道:“哪裏礙著什麽長生不老!這《碧雲劍譜》乃是道家祖師爺華陽真人呂洞賓,以他多年的用劍心得,去繁撿宜,編成了12路應敵劍法,精致奧妙,皆為要訣,若是練成了其中的一路,便能破解當今江湖上,人們使傳的所有劍道,當真是一劍在手,天下無敵。”
接著,皺眉又道:“其實我看不看這書,倒也沒什麽打緊,隻是因為堂主對這《碧雲劍譜》神往已久,每回與弘毅道長見麵,免不得便要張口索看一回,但從來都被弘毅道長辭令相拒,稱是《碧雲劍譜》早已流失多年,連他自己都沒有親眼見過,弄得師兄弟兩個好不大快活。”
阿榮想了想,異想天開道:“也說不定,弘毅道長對傅堂主所言為實,那《碧雲劍譜》真就早沒了下落,連累了傅夫人會是白跑一趟。”
傅夫人神秘一笑,道:“陳保事有所不知,在咱們禦錦堂裏也有個寶貝之物,乃當年從宮廷禦醫房,暗地裏流出的《藥膳寶典》,今世間僅此一冊。我聽聞弘儀道長樂於醫術,此次便帶了這個殺手鐧來,與他交換對看。他若是在本夫人跟前,拿不出那《碧雲劍譜》來,也休想看到我這《藥膳寶典》。”
阿榮拍掌道:“我那時留在上素太清宮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淨見師父終日搗弄什麽針灸拔罐,中藥補身之類的手段,他愛醫道甚於打坐念經。”拍起馬屁道:“原是堂主夫人,早拿準了我師父的命脈,提前就布下準備,當真想得周到無比,此計又高又妙,賽過諸葛亮智收薑維。”
他這馬屁拍到了十足成色,聽得傅夫人咯咯發笑,不僅醺意頓無,還神采煥然。
她對阿榮道:“你如今做了江陰分號的保事,自是要有幾分本領,能鎮得住屬下。雖是以前,你跟著弘毅道長學了些手段在身上,看上去卻是膚淺不精。我不善劍道,但對施展輕功絕塵之技,如何運得掌力,徒手擒拿敵人,粗略有些懂得,現在有心傳你一二,也好危難之時絕境求生,如何?”
阿榮大喜,立即帶上感激之意,懇求道:“堂主夫人恩德無盡,若是此時不倦,外麵月光亮如白晝,現在就能出去垂教一番,最好!”他有心跟著這俏麗美貌的傅夫人立刻學練,不管武功討教得怎樣,可是遠比了不苟言笑的弘毅道長,起勁十足。
傅夫人當即應允。
兩人在後院裏尋得一塊靜偏之處,傅夫人對阿榮先是演示了輕功絕技。但見她縱身一躍,身子飛舞出去,便跳上了那丈把的高牆,隨即輕盈翻轉,又穩穩地站回到阿榮的跟前,著瓦不響,落地無音。隨後,她又一手叉腰,一手對著阿榮劈胸出掌,在離他兩寸的地方瞬間收住,呼呼風聲之中,阿榮向後趔趄了兩步。接著再有,傅夫人臂膀伸出,阿榮脖頸來不及抽回,便雙膝跪地。
做完這些,傅夫人呼吸依舊平穩如初,毫無任何粗氣大喘。阿榮五體投地,盡管不宜大聲叫好,卻也忍不住拱手抱拳,連連小聲道:“見識了!見識了!”
之後,傅夫人便教會了阿榮如何使得穴守丹田,意氣相合,把握出掌力道,以及怎樣瞬間鎖住敵人頸肩,不被還手,逐一對他詳加講解,並以身示範進行對練。
差不多練就了兩個多時辰,阿榮漸漸氣力難支,腳步也有些雜亂起來。但傅夫人毫不心軟,依舊令他多做操練,勢必能把自己這個靶子摁倒在地一回。
阿榮拖延傅夫人不得,隻得強撐著再次展延臂膀,欲要上前攬了傅夫人的脖頸,但一對胳臂終是無力上抬,伸手去抓,無奈撲在了傅夫人的胸上。
傅夫人吃了阿榮在胸前一抓,心裏發顫,騰地紅了臉,身子縱後一跳,退出好幾步遠。
她隻道阿榮是存心冒犯,怒目圓睜,罵道:“與兒時無異,改不掉的這毛病!”但聲音小到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得清楚。
阿榮雙手落空,見得傅夫人嘀咕了一句,說了什麽並未聽清。他呆呆發愣,明知已經有所失當,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認錯才好,傻了眼隻等傅夫人發落。
傅夫人心中苦笑,暗道:“明知阿榮這小鬼,兩歲多時就喜歡抓人胸懷,現今卻還忘不了對他投緣。眼見這一切,可都是玉環我自找的沒趣。隻是我如今,有了這堂主夫人的虛名,阿榮也長就一個十六七的俊俏小男人,今後可是不能亂了分寸,收斂住自己的任性才好!”
忽然聽得外麵,有了雞叫司晨,接連打鳴之聲。
傅夫人對阿榮道:“都已經過了三更啦!陳保事,今日教你武功,也就到此為止,今後且要艱苦鍛煉,不要枉費我對你一番心思。明天去徃太虛上清空,見過弘毅道長之後,無論那《碧雲劍譜》是否如願看到,我都要直接回去上海。”
阿榮不安道:“我因為姆媽有言在先,不能陪了堂主夫人去往定山,萬望恕罪。”
傅夫人笑道:“陳保事不必為此介懷,自己保重就好。我見了那弘毅道長,當然也會對他瞞了你的現況呢。”
言畢,拍了拍阿榮的肩膀,妖嬈的身姿在月光裏拖著長長的影子,款款而去……
又過了一年有餘,進入到了夏天。
阿榮這日與蔣平來到江陰碼頭,去接一批上海運來的煙土,發現有無數的軍艦,開進到了江麵上。軍警已經封鎖了碼頭,客輪停駛,民船也不得進港。兩人守了很久,也沒有見到送貨人出現。
又過了幾天,阿榮見到街麵上開始有軍人湧現,且是越來越多。禦錦堂江陰分號的生意,開始慘淡下來。
先是樓上小戲園的觀眾,稀少到隻有七八個人,隻好停了不演,接著賭場的客人也鮮有過來,僅能開上幾桌牌局。又因為煙土沒有接到手,一層的花煙館首先歇了業。
阿榮命蔣平與幾個手下,外出打聽局勢變化,得來的回報是日本軍隊在北平城外,已經悍然發起進攻。如今江陰城裏,皆是人心惶惶,生怕不久之後,戰火就會燒到南方過來。
阿榮最為擔心的是,日本軍隊會不會如“一二八”那樣,在上海也挑起了戰事,波及到大新亞舞廳,令姆媽陳香梅無處可奔。
他正煩躁不安,見到有兩個客人上了二樓,進去一間茶室。一位身著西裝,另一位則身著道袍。認真看去,全是自己認得,竟是上海北四川路眾聯齋書店的張先生,以及五年多不曾謀麵的弘毅道長。
阿榮想不得許多,掀起這間茶室的門簾,便閃身進去,分別招呼道:“張先生!師父!”
張先生與阿榮隻有兩年多未見,一眼就能認了出來,驚喜道:“陳兄弟,你怎麽會在這裏?”
弘毅道長聽到阿榮喊了聲“師父”之後,頓了片刻,才算記起了當初的這個掛名弟子,也跟著問了同樣的話:“榮兒,你是什麽時候來的江陰?”
阿榮局促道:“我來了江陰兩年啦,如今任了禦錦堂江陰分號的保事,掌管著這裏大小事務。”對弘毅道長鞠了一躬:“請師父原諒,徒弟因是在上海傷了人,身不由己,所以一直沒有敢去道觀裏看望您。”
弘毅道長歎道:“本道那時就知道你缺少約束,終究還是闖了大禍出來。”又問:“到底是傷了什麽人,竟要一直這般躲著。”
阿榮看了張先生一眼,道:“這件事,大概張先生早已經聽說了。”
張先生點頭,擰眉道:“你從電影公司逃了沒有幾天,袁導演就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我,也難怪你一直要遠離上海避難。那田葉被你一刀下去,半個臉留下深長的疤不說,還瞎了一隻眼睛,再拍電影已經絕望。聽說他如今去了工部局警務處做了偵探,一門心思就放在了要抓你報仇。”
阿榮吐了一下舌頭,滿不在乎道:“想要捉我的人,何止田葉一個。我才不會,輕易就被什麽人給抓了去呢。”
卻又吞吞吐吐道:“張先生,我懂得你是在……那個線上……做事的人,肯定能知道很多的重要事情。聽說日本軍隊已經在北平開戰,以你的判斷,會能打到我們這裏麽?”
張先生道:“陳兄弟心裏有話,直接說了就行。弘毅道長不是外人,一直就在為我們做事。至於你問到日本軍隊會能打到哪裏,我可以這麽回答,強寇企圖亡我中華,蓄謀已久,唯有國人不屈抗爭,才有民族生存之路。”
轉而,似是注意到弘毅道長頗有凝重之色,便又笑道:“弘毅道長盡管放寬心,這位陳兄弟,深受瞿先生的教導和信任,早就知道我在上海的工作背景,也為組織上做過很重要的事,算是自己人了。我們兩個今日選在這裏接頭,雖是恰好被他撞見,相信絕不會能被出賣。”
弘毅道長揮手在阿榮的背上,拍出一掌,大喜過望道:“好徒弟,你竟能識得瞿先生,真有福氣。我最敬佩瞿先生!你能受他培養,肯為國家出力,算是為師當初沒有看錯你。剛才你說到,已在禦錦堂江陰分號做了保事,為師還很有些不以為然,清楚這禦錦堂乃是上海的一大幫會,生怕你被圈進了黑道。”
阿榮道:“正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問師父,不知道那太素上清宮,是否就藏有一本《碧雲劍譜》,不僅禦錦堂的堂主夫人,之前說過要看,連日本人也有得到消息,專門在師父身邊收買了一個內奸,可千萬要當心了。”
弘毅道長沉吟了一下,道:“這《碧雲劍譜》確實是有的,不過為師早有提防外人覬覦之心,沒有放在太素上清宮裏,而是數十年前就存於別處。至於你說到在為師身邊,那群道士中間藏有日人的內奸,還真是沒有料到,今後隻能暗中留意。”
阿榮聽得弘毅道長如此一說,不由得為傅夫人一陣惋惜,足見她上次白費了心機,不曾看過《碧雲劍譜》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