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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且喜且憂

  攝影棚裏一片混亂。


  黎老板一麵嚷叫著綁了阿榮,且不可跑了這凶手,隻等租界工部局警務處過來拿人;一麵慌著安排汽車,趕緊把田葉送去醫院。他也親自跟了過去。


  阿榮被幾個人七手八腳,就捆在了桌腿上。蔣平一臉發呆,陪在阿榮的旁邊。


  趙演員對袁導演可惜道:“這部《宋江弑妻》,已經拍了大半年,眼見再有個把月,就能殺青,如今田葉意外受傷,要想換個演員再接拍下去,可是損失不小。”


  袁導演沒有吱聲。他此時更為擔心的是,待會工部局有人過來,把阿榮收監法辦,難保不會判個三年五載。


  程菲菲卻是冷言冷語,戲謔道:“《宋江弑妻》,變成了格裏陳怒殺田葉,這場戲沒有一點摻假,真的不能再真,好看的不能再好。哈,我難得親身經曆一回。”


  趙演員皺了眉頭道:“菲菲,我看你越來越玩世不恭。現在都變成了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麵,竟還能說笑的出來!”


  程菲菲哈哈大笑道:“什麽叫局麵無法收拾,今天不過是瞧見了兩條發情的公狗,相互咬架罷了!”又道:“這格裏陳,隻叫做鍋裏趁,也太虧了點,以我看應該叫做鍋裏竄。隻要他一出場,就會雞犬不寧,非砸了鍋,玩出個好戲來看!”


  不由轉頭向阿榮看去,想瞧他聽了這“鍋裏竄”的新雅號,該是作何反應。但這一看,又嘻嘻地笑將起來,驚道:“也太會玩啦,連人都玩沒了!”


  袁導演、趙演員也回頭望去,果然不見了綁在桌腿上的阿榮,“鍋裏竄”的確躥得無蹤無影,連蔣平也跟著溜了。


  桌子下麵,扔著先前的那把匕首,還有被割斷的繩索……


  晚間,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曹探長,帶了兩個巡捕來到了大新亞舞廳。


  陳香梅正在三樓餐廳用飯,見到曹探長帶著巡鋪來找她,起身招呼道:“曹探長,吃飯沒有,一起坐下來吧?”曹探長道:“陳老板別客氣,請你把陳公子先交出來再說,我們也好回去交差。”陳香梅吃了一驚,詫異道:“你們是為何,要找榮兒?”


  曹探長笑道:“陳老板,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著糊塗。”陳香梅滿臉緊張,道:“我還沒有見到榮兒,怎會知道發生過什麽事?”


  她命老張讓廚房多弄幾個菜來,再添上幾副碗筷,執意要曹探長坐下來一起吃飯,並把實情說給她聽。


  曹探長和那兩個巡捕,見到陳香梅像是沒有說謊,也許真就不知道阿榮犯有何事,又都確實沒有吃過晚飯,加上與陳香梅又是多年的朋友,便也不再推辭。


  趁著酒菜沒來,曹探長便把下午發生在電影公司,阿榮如何刺傷了田葉,又與蔣平一道怎樣逃離現場,如實對陳香梅講了一遍。並言道,工部局警務處,已經接下了電影公司報來的這個案子,抓了阿榮定要重辦。


  陳香梅聽到阿榮闖出如此大禍,半天作聲不得。後來又暗自尋思,阿榮並沒被現場抓捕,如今尚在出逃之中,先放了一半的心下來。她重重地歎了口氣,道:“實話告訴曹探長,榮兒幾年前和我鬧了一場別扭,離家出走後,至今就沒有回來過。”


  曹探長似信非信。


  他是在電影公司的一個登記表裏,找到了阿榮的照片,見那上麵填寫的名字,叫做格裏陳,而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陳國榮,當時也很覺得奇異難解。


  而袁導演他們幾個人,也都沒有把阿榮之前是在教會醫院工作,向曹探長說了出來。因為深究下去,勢必一連串地牽涉甚廣,包括瞿先生、群藝劇社在內,甚至連了他們自己,也會引出十分不利的事情。都隻說到對那格裏陳,全都不摸底細,是被了蔣平介紹到電影公司裏來。


  陳香梅又道:“曹探長,如果你們不信我的話,等吃了飯,可以一起去榮兒的房間,做以仔細檢查。”


  曹探長點頭道:“這搜查是例行公事,當然要得走一趟才好。”


  酒足飯飽之後,曹探長與兩個巡鋪跟著陳香梅,去到了阿榮的房間查看,果然見到是有很久不曾住人的樣子。


  曹探長臨走時,對陳香梅勸道:“陳公子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工部局警務處很快就會發出通緝令。若是見到陳公子哪天回來,陳老板還是帶他投案自首,方為上策。”


  哪怕是曹探長,今天是帶人前來抓捕阿榮,陳香梅也是喜憂參半,因為她已經有將近兩個月,都沒有了阿榮的任何消息。好幾次去過醫院打聽,沒有人能說出阿榮是去了哪裏。莫斯醫生早就自動離職,醫院也改了名,由一個叫中村恒泰的日商代表,出任常務董事。


  陳香梅斷定,當然是因為這個中村恒泰接管了醫院,阿榮與他有過交手,所以才會不得已地避開了。但是阿榮卻是為何,一直就沒把自己的去向,托人轉告給自己,哪怕有個片言隻語給她也好。


  斷去了阿榮的音訊,陳香梅這兩個月來寢食難安,頭上添出了許多根的白發,人也變得憔悴下來。她當然也不能寫信,立時就把阿榮失蹤的情況,報告給了在江陰的林子均。


  如今,曹探長等於是在告訴了陳香梅,阿榮原是這段時間以來,是因為去了她不喜歡的電影公司混事,故而沒敢告訴找人送來口信,所以陳香梅才會因此且喜且憂。


  過了幾日,老張帶了一個人來見陳香梅,向她交出一個小紙條,上麵寫道:姆媽,此人叫江寒生,前去接你。


  陳香梅終於等來了阿榮送來的消息,她的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急問江寒生道:“去哪裏,我需要開車嗎?”江寒生答道:“是去傅夫人的賭場,她此時就在外麵的車裏等著。”


  跟著江寒生上了車,陳香梅果然見到裏麵,早坐有一個二十幾歲少婦。謝道:“麻煩傅夫人,你還親自來接!”少婦客氣道:“陳老板跟前,哪裏敢妄稱夫人,你就叫我玉環好了。”


  然後帶著滿臉地笑意,仔細地端詳著陳香梅。


  等江寒生把車從大新亞舞廳這裏,開出了一段距離之後,陳香梅才敢問道:“傅夫人,榮兒這幾天以來,是一直就在貴處打攪吧,他情況如何?”她不好按照傅夫人剛才所說,立刻就把她叫為玉環。


  傅夫人道:“陳公子出事後,就帶著另一個叫做蔣平的人,都躲進了我在愚園路的賭場裏。陳老板放心,陳公子現在一切都好,盼著見你呢。”然後,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陳香梅。


  陳香梅被這傅夫人看得心中不安,卻又不好相問。


  後來,傅夫人似是終於沒能忍住,笑道:“陳老板大概真的認不出我是誰,可你剛才一上車,我馬上就能認出你來了。而且我還知道,陳公子原本姓林,真名叫做林國榮,也並不是你的親兒子。”


  陳香梅臉色一凜,盯著傅夫人道:“你……到底是誰?”


  傅夫人再笑,道:“我剛才說了,名叫玉環。現在要是告訴陳老板,我爸爸是楊營長,以前在寧波的九峰山落草為寇,一心想要娶了你做他的壓寨夫人,陳老板可就對我,一點也不吃驚了。”


  陳香梅對傅夫人細看了一陣,也認了出來,轉驚為喜道:“還真是你,楊玉環。多虧你當時背著楊營長,偷偷把我們幾個給放走。”隨即又擔心道:“這些事,你有沒有對阿榮說起過?”


  這楊玉環搖了搖頭,道:“兩個月前,我見到陳公子的第一眼,當時隻是覺得有些眼熟罷了。畢竟那時,他還是個兩歲多的小娃娃,而我也隻有十來歲。因為剛才認出了你,才把這些事都串想了起來。”


  陳香梅暫且放下了心,道:“玉環,求你把這些事情都爛在心裏,切不可現在就告訴了榮兒。這其實,也正是他爸爸林子均的想法。”


  楊玉環大惑不解,問道:“難道你和那位林叔叔,是有什麽苦衷嗎?”


  陳香梅欲言又止,把目光看向在前麵開車的江寒生。


  楊玉環道:“他不是外人,以前在我爸爸的手下做排長,在九峰山上待過幾年。”


  陳香梅長籲了一口氣,憶起了十幾年前,阿榮是怎般與她結了母子機緣,那段前後的舊事來……


  公元1921年,在日本被稱為大正10年。


  對於夙願實業報國,沉迷於紡織技術學習的林子均來說,這已是遠赴異國他鄉,在東瀛度過的第三個年頭。


  而與林子均一並瞞著各自家長,在東京未婚同居的前田惠子,也便是在這年的夏天,為林子均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的兒子。


  前田惠子原籍大阪。


  她雖是屬於世襲公卿的後代,但家庭裏經濟其實並不寬裕,甚至連虛有其表的華族體麵,也都難以繼續支撐下去。正因為如此,惠子的父母不得不橫下心,給了女兒隻身來到東京學習服裝設計,謀取未來出路的機會。


  租住在上野時,惠子與林子均共是一個房東,結識後又因為興趣相近,彼此之間頗有好感,少年俊女情竇初開,沒到半年就走到了一起。


  首先撞破惠子與一位中國留學生發生私情,是她那在關東軍服役,已被授予少佐軍銜,叫做前田平治的哥哥,如今剛好調到參謀本部就職。


  前田平治是順道路過,即將回了大阪拝視雙親,正好有機會看望長期寄宿在東京上野,並聲稱一直學習服裝設計的妹妹。


  他事先沒有任何招呼,就提前摸到了惠子的住處。


  等到與妹妹見了麵,才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意外做了一對雙胞胎孩子的舅舅。兩個孩子的中文名字隨父姓,大的叫林國雄,小的叫林國榮,日文名字隨母姓,分別叫做前田正雄、前田正榮,這時間都已經長到了兩周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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