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亡國第一百二十五天……
不過幾息,比尋常戰馬高了半頭的汗血良駒就奔至秦箏跟。
楚承稷勒住韁繩,汗血良駒揚蹄引頸嘶鳴,他身後的披風再在風裏揚一道淩厲的弧度。
秦箏學騎馬還是幾月為了方便巡視河道學的,馬技不如他純熟,拉住韁繩後戰馬往緩跑幾步才停下來。
身後窮追不舍的淮陽王騎兵看到這邊高坡上黑壓壓如一堵玄鐵城牆的楚軍,不由也放慢了腳程,似草原上追逐獵物遇到狼群的鬣狗,在撤離和伺機而動之間權衡。
秦箏自己都沒察覺到,她腦子裏緊繃了一路的弦,在看到楚承稷這刻驟然一鬆。
天塌下來了,也有他頂的。
秦箏輕夾馬腹,驅馬上幾步,為了方便行軍,她穿的是一身鎖子軟甲,風吹『亂』了她耳邊的碎發,臉上還沾燒山留下的炭黑,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容貌。
她望他笑,像是浴火而綻的白曇:“你不是在吳郡?怎過來了?”
處緩坡,楚承稷駕馬站在高處,秦箏微微揚臉才對上他的視線。
他黑眸鎖她,一反常態不發一言,下頜繃得死緊。
秦箏後知後覺發現他好像在生氣,便也收了臉上的笑。
目光在他臉上刮了好幾遭,思索他動怒的緣由,整人就被一手臂大力攬了過去,撞進他懷中。
秦箏額抵在他胸膛堅硬的鎧甲上,感受他大掌按在自己肩頸的力道,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
深秋枯黃的野草倒伏在上,天光描摹出二人相擁的身影,一間仿佛天都寂靜了下來。
有尖銳的哨音還在此彼伏響。
呼吸間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鬆香,秦箏心中百味陳雜,閉上眼反擁住他:“我平安歸來了的。”
她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楚承稷立刻鬆開了她,調轉馬頭,聲線冷沉:“回去。”
仿佛剛才那短暫的擁抱是秦箏的錯覺。
秦箏因為怔愣落後了半步,剛追上去,楚承稷直接探身牽過了她手中的韁繩,讓兩匹馬並排跑。
他坐下的汗血良駒四肢修長高壯,秦箏騎的戰馬直接矮了他半頭,得小跑才能跟上汗血馬的腳程。
秦箏抓馬鞍,陡然生出一股像是自己在小跑跟上他步伐的錯覺。
身後楊毅人已騎上戰馬往這邊趕了過來,盤踞在矮坡底下的淮陽王騎兵看到獵物逃走,似乎也做出了決斷,駕馬繼續追擊。
秦箏有擔心床弩放箭會『射』傷楊毅他們,就見十幾台投石車被兵卒推了出去,與床弩並列。
點燃的火『藥』彈用投石車投擲出去,在空中拋過一道長弧,砸向淮陽王的騎兵,坡底很快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破聲,淮陽王騎兵被炸得人仰馬翻,哪還有先的衝鋒隊形。
楚軍這邊一直用火『藥』彈壓製淮陽王騎兵推進,楊毅一行人也撤回床弩防線之後,才停止投擲火『藥』彈,改用床弩發『射』弩箭。
床弩的『射』程達百大步,兩百步內,弩箭就能深深釘入夯土壘成的城牆,成為“踏橛箭”,供攻城的將士踩弩箭攀上城樓。打硬仗,通常是雲梯和“踏橛箭”齊用,所以一大型城池,才用磚石加固了城防,避免外城牆□□弩破壞。
淮陽王騎兵的血肉之軀,自然無法抵擋床弩的威力。
重新集結來的衝鋒隊伍,成片成片倒在了弩箭之下。
戰馬嘶鳴,人聲哀嚎。
這支從鳳郡一直追至閔州的騎兵,終究是折在了這裏,剩下的零星幾名騎兵不敢再來送死,直接調轉馬頭往回撤。
楚承稷沒有下令追敵,讓兩翼騎兵掩護推送戰車與床弩的步兵往回撤。
大軍退回城內,立即封鎖城門。
入城不久的鳳郡百姓跟閔州百姓一擠在街頭,大聲歡呼迎接秦箏人平安進城。
“太子妃娘娘!”
人『潮』中呼聲最高的便是叫秦箏的。
秦箏和楚承稷並排走在大軍最列,哪怕身上還帶從戰場歸來的狼狽,她在鳳郡百姓心中依然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楊毅和其他將領騎馬跟在後邊,頭一回見到這般熱烈的歡呼場麵,看百姓們對楚軍擁護至此,人群中還有大聲叫自己的聲音,咧嘴大笑,覺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閔州百姓聽說了秦箏帶鳳郡數十萬百姓轉移的事跡,心中對這太子妃也是欽佩不已。
秦箏未華服,一身戎甲,反讓百姓們見了她緒更加高漲。
“太子妃娘娘真乃巾幗英雄也!”
“我早就聽說了,太子妃娘娘愛民如子,把自己的馬車都讓給了不良於行的老弱『婦』孺,自己跟大軍一,徒步從鳳郡走到閔州的!”
“今日鳳凰坡那場大火你們知道嗎?據聞染了疫病的淮陽王騎兵對太子妃娘娘她們窮追不舍,太子妃娘娘為了拖延間,讓鳳郡百姓平安進城,召了天火下凡燒了鳳凰坡,不然那樣大一座山,怎麽能平白無故就燒來!”
“太子妃娘娘一定是天女下凡,來輔佐太子殿下一統河山的!”
說到天女,少不得有人關注秦箏的容貌。
擠在最邊的百姓瞧見秦箏駕馬走過的一側影,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癡癡看,若不是後邊的人搖晃他幾把,詢太子妃是何相貌,怕他魂兒都快丟了。
回神後卻也想不出什麽詞來形容自己方才所見的絕『色』,癡道:“太子妃娘娘……真乃天上仙人也!”
秦箏也沒料到自己會被擁護成這般,在馬背上挺直背脊,努力繃神『色』,以示威儀。
楚承稷聽沿街百姓對秦箏的呼聲,餘光掃到秦箏挺直腰背的樣子,嘴角微不見往上揚了揚。
好秦箏側首往他這邊看來,他瞬間抿嘴角,又恢複了那一臉冷沉的神『色』。
秦箏狐疑瞅了他兩眼。
這人……
他剛剛分明是在笑的吧!
到了閔州府衙,閔州官員們還想晚間給秦箏辦接風宴什麽的,秦箏趕緊用那雙熬了天兩夜的熊貓眼瞅楚承稷。
楚承稷眼風掃過嘰嘰喳喳歌功頌德的官員們,官員們瞬間安靜如雞。
楚承稷道:“太子妃和鳳郡臣子們日夜趕路,舟車勞頓,接風宴改日再辦。”
打發完來拜見的官員們,秦箏回到房間,第一句話就是:“我想沐浴。”
這天,日也行軍,夜也行軍,生火做飯都是爭分奪秒,更提找方沐浴。
因馬車讓給了老弱『婦』孺,軍中戰馬又借給百姓馱運貨物,秦箏這天當真是和百姓們一靠雙腳走過來的,後背的汗水幹了又濕,她都懷疑自己身上有味兒。
楚承稷沒讓人備水,反直接引她進了淨房。
秦箏這才發現,這淨房裏竟有一口溫泉,想來這宅子的主人也是會享受的。
她脫了鞋繞溫泉池走了一圈,甚是滿意,揮揮手示意楚承稷離開:“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
一轉身,卻差點撞上楚承稷胸膛。
秦箏驚得後退一步,忘了自己本就是在溫泉邊上,這一腳踩空,整人就往後倒了下去,她忙抓住楚承稷的衣領,怎料楚承稷卻直接跟她一倒了下去。
這人下盤有多穩秦箏還不清楚,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秦箏從水裏撲騰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見同樣濕漉漉站在溫泉中央的楚承稷壓根沒有離開的意思,破罐子破摔道:“我好多天沒沐浴過了!”
這人生得一副清雋貴氣的好皮囊,在某方麵臉皮卻是出奇的厚。
比如他打仗歸來,一身汗味也會毫不芥蒂抓秦箏幫他搓背。
秦箏就沒他那厚臉皮,這種候想自兒泡澡洗幹淨。
楚承稷聽得她的話,反往秦箏那邊邁了一步,溫泉池不大,秦箏再一退,後背都抵上溫泉石壁了。
視線裏楚承稷下巴和發梢都往下滴落水珠,卸甲後單薄的中衣被水沾濕後裹出健碩修長的身軀,領口開得有大,已能瞧見一點胸肌的幅度,他半垂下的眼睫沾溫泉的水霧,讓那雙暗沉的眸子愈發叫人瞧不清了。
秦箏突然覺得渴,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
卻聽楚承稷道:“我幫你洗,跟你多久沒沐浴有什麽關係?”
他靠得近了,抬手幫她剝下衣裳,碎發上的水珠滑落下來,滴在秦箏肩頸,涼意讓她打了顫。
她分明察覺到,他若即若離觸碰過她肌膚的指腹,也在那一刻燙了來。
秦箏把頭一仰,望房頂,告訴自己『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楚承稷的確是幫她沐浴,從始至終都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是她的身對他的觸碰太熟悉,也能是溫泉太熱了,秦箏額角生生浸出細汗來。
嗓子依然幹渴得厲害,她趴在溫泉邊上,側臉枕雪玉似的手臂,眸子被溫泉的霧氣熏得氤氳。
楚承稷鞠了水幫她清洗一頭烏黑長發,偶爾有水珠濺落到她後背黑發掩映間的漂亮蝴蝶骨上,她搭在白玉石浮雕上的指尖也跟蜷縮。
秦箏用目光打量身側的人,他麵『色』依然是清冷的,手上動作一直很平穩,似乎幫她沐浴,和讀書寫字沒什麽不同。
秦箏索閉上了眼,她這幾日很累,溫泉水暖暖的,困意上來後,便有昏昏欲睡。
一陣奇異的癢意驚醒了她,她看了一眼楚承稷的手,心知這大尾巴狼終於裝不下去了,雪臂攀上他肩頸想吻他,楚承稷喉結滾動了好幾遭,卻仍沒低頭配合她。
“往後還以身犯險嗎?”音『色』冷沉,抖落在秦箏耳畔的呼吸聲,倒並不像他聲線那般平穩。
秦箏抬眸直視他,神『色』罕見認真:“我不覺得我做錯了,再來一次,我一樣會帶鳳郡百姓一逃。”
如果她是貧民百姓,任何大災大禍,她肯定是緊自己小命,因為她的能力夠保全自己。
她身在掌權者的位置,軍隊、物資,都能被她調動,在危險跟,她若依然顧自己逃竄,把百姓拋之腦後,那麽她就不配身在那位置。
極輕的一吻落在了她眼皮,秦箏聽見一聲歎息:“你沒錯。”
是他有了私念,天萬物皆為芻狗,但她不是。
這一仗放在任何一臣子身上,他都會大加讚賞,險種求勝的是她,擔憂便多過了讚賞。
佛說沾了七六欲的心是不淨的,那便不淨下去吧。
他握在秦箏肩頭的手驟然加大了力道,吻順她眉眼落至唇角,攥緊她下巴,攪住了唇舌,讓她再無處躲,所有的溫柔才被撕碎,『露』出最真實的模樣。
他其實也過自己,讓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是不是他錯了。
但鷹本就屬於闊宇,不會有人因為闊宇凶險,就生折了鷹的翅膀。
所以,他陪她就好,給她一片再無危險的穹昴。